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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二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聽了馮保的話,沈默臉色大變,一拍大腿道:“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便對馮保道:“這事兒我得趕緊去知會徐閣老,王爺那邊你幫我解釋一下。”

“聽說徐閣老都不待見您了……”馮保小聲道:“幹嘛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沈默一愣神,心說‘難道已經是眾人皆知的秘密了?’

馮保小聲解釋道:“是陳師傅說的。”

原來是老跟自己作對的陳以勤,沈默心下釋然,要是這傢伙不說自己的壞話,那才真叫奇怪哩。便淡淡笑道:“少在這亂嚼舌根子,當心陳大人撕爛你的嘴。”

馮保小心陪笑道:“這不是向著您嗎?”

“知道了。”沈默笑罵一聲道:“快去傳話吧。”兩人便分頭行動,馮保回王府報信,沈默則去了西內。大內侍衛已經是老相識了,只是陪笑問了問,您這是要見皇上,還是去內閣啊?

沈默說是去無逸殿,侍衛便知會值房裡的公公,領著他進了宮,往無逸殿方向去了。

徐階正在批閱公文,聽說沈默進來,起身熱情相應,全然看不出剛擺了人家一道的尷尬;沈默也依舊恭敬有加,也看不出哪怕一絲不滿。

“拙言,有什麼事嗎?”就坐後,徐階輕聲問道,他知道沈默現在奉行縮頭政策,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沈默點點頭道:“方才打聽到個情況,得趕緊來跟老師說說。”

“拙言請講。”

“關於嚴世蕃貪墨三大殿資金的事情,不能往下查了。”沈默沉聲道。

“為何?”徐階不動聲色道。

“再查下去,”沈默輕聲道:“就查到天上去了。”

“什麼?”徐階不禁動容道:“你說皇上?”

“不錯。”沈默壓低聲音道:“據可靠訊息,內廷二十四衙門連年虧空,去年皇上心血來潮,命內廷整頓,還要檢視賬目,司禮監的太監們東挪西湊,還有八十萬兩的大窟窿沒有補上……”

“難道?”徐階的老白臉變得更白了,艱難道:“是嚴世蕃幫著補上的。”

“對。”沈默沉聲道:“而且正是挪用三大殿的款子!”

徐階聞言沉默良久,最後嘆口氣道:“嚴世蕃這是挖了坑,等著我往裡跳啊……”說完朝沈默拱手道:“幸虧拙言發覺的早,不然為師真要誤中殲計了!”如若真讓嚴黨把案子查下去,待真相大白後,嚴世蕃便立時成為‘為主蒙垢’的忠臣,鄒應龍卻成了誣告賢臣的小人,哪怕嘉靖皇帝對嚴世蕃再有偏見,也會心生惻隱,讓他過了這一關的。

沈默和徐階不禁倒抽涼氣,原來嚴世蕃早就察覺到聖眷已衰,一面試圖挽回,一面悄悄佈下了這個‘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局,現在三法司盡以其馬首是瞻,八十萬兩工程款,也化成補丁,填上了宮裡的漏洞,木已成舟,無可置辯,竟成了無解之局!

次輔值房中的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徐階暗道:‘這樣一來,我前曰去嚴府的一番做作,真成了止增笑耳,原來人家早握好了底牌,就等著著最後一刻翻盤了,又怎會因我幾句承諾,引而不發呢?’

沈默卻十分鬱悶,原本很簡單的事情,被這幫人搞得如此複雜,如果不把‘三大殿餘銀案’寫進彈劾奏摺中,說不定嚴世蕃已經卷鋪蓋滾蛋回家了,哪會給他鹹魚翻身的機會?

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立場問題,哪怕鄒應龍聽了自己的話,徐階的人也會把那案子添進去的,因為徐黨的目標是徹底打到嚴黨,取而代之。而沈默卻不希望嚴黨就此完蛋。歸根結底,在一家獨大的朝堂上,是不會允許新生勢力發展的,所以他理想的狀態是,徐黨佔據上風,卻沒法取而代之。如此,自己那點弱小的勢力,才能在兩黨夾縫中求生存。

因此,沈默願意看到嚴世蕃逃過此劫,而徐黨卻迫切希望能將其連根剷除,所謂欲速則不達,這下徐黨正中了嚴世蕃的殲計,一下子被動異常。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還是徐閣老開了口,問道:“拙言,不瞞你說,老夫也覺著起先的定計有些太狠,想要緩一緩,鬆一下。”

沈默看看牆上掛著的御筆‘抱一’,心說:‘看來這次我倒跟皇帝不謀而合了,當可事半功倍,左右逢源了。’便正色道:“需要學生做什麼,老師儘管吩咐。”

徐階望著他道:“老夫現在只想把嚴世蕃趕出京城去,拙言,你能把這件事辦好嗎?”

“學生可以試試。”沈默輕聲道。

“盡是試試而已嗎?”徐階有些失望道。

“一定可以。”沈默笑笑道。

“那好,我會向皇上進言,”徐階道:“讓你參與進此次會查,千萬記住,不要讓嚴黨把此事抖出來!”

沈默點點頭,輕聲道:“那樣的話,必須要做一些讓步了。”

“不要緊。”徐階一擺手道:“只要嚴家父子下臺就行,至於嚴黨其他人,我可以都放過。”

沈默心中一喜,這不正是自己最希望的局面嗎?但面上仍然沉穩道:“謹遵老師的命令。”兩人又談了些後續的事情,沈默便告辭出宮,徐階則繼續辦公。到下午時分,他才起身去紫光閣例行請安。

所謂請安,除了問問皇帝龍體安康外,便是向皇帝彙報這一天收到的主要奏報,並提出處理意見,皇帝答應了,司禮監便批紅用印,成為大明的國家意志,交由下面執行。

儘管嘉靖近年來愈發怠政,但對幾件事情,還是十分上心的,一是南倭北虜,二是江南市舶,三是各級人事變動。因為前者關乎他的國土安全,次者關係到他的錢袋子,後者則是至關重要的人事權,把這三方面抓好了,帝國就亂不到哪裡去。

對於邊事,總體來說是南喜北憂,從嘉靖三十九年起,南方的抗倭形勢便漸漸好轉,在蘇松一代倭寇絕跡後,戚家軍奉命南下,在臺州九戰九捷,以極小的代價,取得了殲敵萬餘的輝煌戰果。戚繼光和他奇蹟般的軍隊,自此威震天下,極大地鼓舞了明軍計程車氣,也向屢戰屢敗的大名官兵,指明瞭取得勝利的道路。

各省將領紛紛來到戚家軍營,學習戚繼光的治軍之法,觀摩戚家軍的行軍作戰。戚繼光也不敝帚自珍,將自己與沈默合編的《紀效新書》,傾囊傳授給諸位將軍。在戚家軍輝煌的戰績面前,沒有人質疑寫書人的資歷,反而奉為圭臬,回去後紛紛照著組建新軍。

此時,正是東南軍改的黃金時機,沿海的衛所軍隊,在倭寇數年的衝擊下,已經名實俱亡、從地方到朝廷,都在現實的壓力下,沒有人願意恢復戰鬥力低下的衛所;那些在殘酷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將領們,全都一股腦的改為募兵制,以豐厚之資招募勇武之士,效仿戚家軍的賞罰制度、作戰陣型,戰鬥力很快飛躍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