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提到毛傑,她總是臉色枯死,這使我真切地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她靈魂中最深的傷痛。我把我腦子裡突然閃過的猜想,脫口而出:
“因為你和毛傑的事,所以那個張鐵軍離開你了,對嗎?”
安心轉頭看我,眼裡分明有了些閃亮的東西,可她卻咧了咧嘴,生硬地笑了一下。我看出她想沉默,同時又聽見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確認了我的推斷。
“對。”
我們都不再說話,我完全能體會到安心的悲傷和孤獨。我還可以進而推斷:她應該是依然留戀著那位張鐵軍的,不然怎麼會至今不能解脫!
我們沉默良久,我一向不大善於安慰人的,所以我不知怎麼搞的竟不合時宜地問了這麼一句:“後來你又交過男朋友嗎?”
安心很明確地回答:“不算你的話,沒有。”
她的這個回答讓我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怎麼叫不算我呢,難道我不算嗎?可細一想想,這個回答至少說明她是把我和她的關係,放在一個特殊的位置上了。
我繞開話題,假裝隨意地問道:“我剛認識你沒多久那會兒,有一次去找你,在路口看見你和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在一起。我看你們好像很熟似的,反正不是一般關係,所以我就沒叫你,怕打攪了你們。”
安心疑惑地反問:“什麼時候,誰呀?”我大致描繪了一下那人的外貌,反正那人特顯老。安心恍然點頭:“啊,是他呀,那是我一個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是什麼意思呢?我不便直問,只好帶了些惡意的酸勁兒,說了句:“是嗎,我還以為他是你爸爸呢,他那歲數,和你算是忘年之交了吧。”
安心沒有回答,對我的尖刻只報以淡淡一笑。她不回答本身似乎也有點反常。她那淡淡一笑,更有幾分曖昧可疑的味道。
我接下去問:“兩個月以前我收到你還給我的錢,是從雲南南德寄過來的。是誰寄的?是你家裡的人嗎?你們家不是在清綿嗎?”
安心這下倒是毫不迴避地說道:“就是我那個朋友寄的,他姓潘,他寫了他的名字嗎?”
我說:“沒有,落的是你的名字。看來你們倆關係還真不是一般二般,都好得不分彼此了。”
我的口氣上,明顯話裡帶刺的,但安心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遲鈍,竟隨著我說道:“對,他對我真的很好。”
我看著她那張畫兒一樣標緻的臉,難以看透她是單純到頂還是老謀深算。我現在才發覺她是一個讓人一眼看不透的女孩。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恰恰是這一點,才讓我一直對她神魂顛倒,欲罷不能。
那天我們從嘉陵閣出來,我本想拉安心找個酒吧坐坐,但後來沒去。一來因為安心說有事得早點回去,二來我也怕酒吧那地方熟人太多,萬一被誰碰上三傳兩傳傳到鍾寧的耳朵裡,又是一場風波。
我開車把安心送到西三環路離三環傢俱城不遠的一個路口,安心下了車。我堅持要把她送進去,她堅持不讓,說裡邊窄車子不好調頭。她最後跟我說再見時我抓住了她的一隻手,把那隻手放在我的手心裡輕輕地揉搓著,然後拿到我的嘴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沒有拒絕,但也沒做反響。
我說:“還想再見面嗎?”
她笑笑,反問:“你還想買傢俱嗎?”說著她給了我一張名片,上面寫著他們傢俱廠的經營專案,還寫著安心的名字。她說,“下次來別忘記拿著它,憑這個可以給你打七折。聽說你要結婚了,帶上結婚證我打對摺賣給你。不過我們那傢俱可是屬於工薪階層的,你們才看不上呢。”
她說完想拉開車門下車,我按了一下鎖死按鈕,車門嘩的一聲鎖死了。她回過頭來,疑惑地看我。我皺著眉問道:
“你聽誰說的?”
“什麼?”
“你聽誰說的我要結婚了?”
“聽跆拳道俱樂部你們班何春波說的,他那天到我們那兒買傢俱來著。”
何春波?我一時想不起這位何春波何許人也,聽這名字顯然是個跟我並不太熟的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跟安心的關係,不可能把我的這類事兒在安心面前學舌,我疑心地追問:
“他怎麼跟你說起我來了?”
安心不答。
我執意再問:“是你問他的,還是他自己說的?”
安心沉默了一會兒,承認:“是我問他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