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愷之心思轉得快,又想起另外一事,說道:“子重,明日你隨我去瓦官寺,拜見長老竺法汰,帶上《八部天龍像》請竺法汰一覽,看到底畫得瓦官寺壁畫否?”
陳操之道:“明日我另有事。長康攜我《八部天龍像》去見竺長老吧。免得我去使得竺長老想拒絕都不便拒絕。”
顧愷之哈哈大笑:“豈有此理,竺法汰若拒絕那就太乏眼力和見識了,稱不得大德高僧,這八部天龍像畫上去,必讓瓦官寺信眾大增。那好,明日我自去瓦官寺。”
二月十五日清晨,陳操之冠履一新。準備去蔣陵湖,小嬋將一塊玉佩系在他腰間,問小郎君去哪裡
陳操之稍一躊躇,說道:“小嬋姐姐套我一道去蔣陵湖吧,今日或許能見到6小娘子。”
小嬋睜大眼睛,又驚又喜,娶6小娘子過門可是老主母的遺願啊,這幾日她也正替小郎君愁呢。
陳操之向三兄陳尚說明去意。便命來震駕車,帶著冉萬盛和小嬋經武衛橋出建康城北門,往蔣陵湖而去。
蔣陵湖即玄武湖,在紫金山西麓,距建康城北門十餘里,原是一個小湖,名桑泊,其後東吳孫權引水入宮苑後湖,遂成碧波千頃的大湖,因漢化秣陵都尉蔣子文葬於湖畔,故名蔣陵湖,湖泊廣大,方圓數十里,景色優美。
仲春季節,春光明媚,昨夜的大雨使得道路泥濘溼滑,路邊的樹木花草卻是被雨水滋潤得茁壯茂盛。葉子碧綠肥嫩,花瓣猶帶雨珠,望上去分外清新。
在建康城中,陳操之都是乘車,否則又要遭圍觀,出了北門才踏著高齒木屐下車步行,江南雨水多,著木屐行便利。
陳操之眼望東面的紫金山,南北窄而東西長,宛若臥龍,初升的朝陽照在峰頂上,紫金閃耀,有一種高貴氣象,堪輿家說建康城虎踞龍盤有帝王氣,就是因為這紫金山的緣故。
正行路遊春之時,忽聽後面有人喚道:“陳檀越~陳檀越~。”
陳操之回頭看去,只風直裰芒鞋的支法寒起來了,因趕得急,光頭浸出一層細汗,至近前合什施禮道:“小僧一早到顧府訪陳檀越,卻道陳檀越遊湖去了,小僧便起來了,呵呵。”
這個支法寒固然是個有趣的和尚,只是這時候來實在不湊趣,可陳操之也不能趕他走啊,微笑還禮道:“法寒師兄尋我何事?”
支法寒道:“無他事,就是想聽聽陳檀越關於佛祖拈花、迦葉微笑。迦葉領會到的究竟是什麼奧妙法門?小僧苦思冥想數日,愈想愈心亂,還望陳檀越指點迷津。”
支法寒求道心切,執著的很啊,這要是談論起來,那陳操之也就無法見6葳蕤了,想了想,指著路邊一株杏樹說道:“法寒師兄看到樹梢在搖動否?”
支法寒點頭道:“見到了。”
陳操之問:“樹梢因何而動?”
支法寒答道:“因風而動。”
陳操之問:“空間是樹動還是風動。樹和風真的動了嗎?”
支法寒心中惕然,知道陳操之此言大有玄機,不敢草率作答,皺眉。
陳操之道:“若說是風動,那山為何不動?若說是樹,若是無風,樹又如何得動?萬法因緣生。緣起性空,莫非心動乎?”
接連三問,不啻於三聲驚雷,炸得支法寒腦袋懵。
陳操之又道:“這也是我未悟之理,改日還要向尊師支公請教。”
支法寒即道:“我且先回東安寺請吾師解惑。”
陳操之道:“甚好,法寒師兄快去快回,若林公有妙論,也讓我一解心頭之惑。”
支法寒匆匆合什,掉頭便走,一路苦思“樹動風動心動”,迎面有車隊行來、僕從煊赫,從支法寒身畔行過時,支法寒雖知避讓,卻毫不掛心,這絡繹而過車隊僕從在支法寒心裡彷彿夜奔朗朗高天、雁過無痕。
“佛門左太沖”支法寒似領悟了某種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