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便知桓溫也有意考校陳操之,當即靜坐旁聽,有點為陳操之擔心,若一入軍府就受挫,必被桓溫看輕,陳操之在西府的前程堪憂。
陳操之見眾人臉色,心知入西府要答難是這個郝隆杜撰的慣例,但郝隆既然這麼說,桓溫也默許,他除了應戰別無選擇,象郝隆這種狂士,一定要想辦法挫折之,有然的話他以後在西府將會舉步維艱,當即不疾不徐地道:“我聞往年七月七,郝參軍坦腹炎陽下,說是曬腹中書,可有此事?”
晉時風俗,七月七各家各戶會把衣帛錦繡之類的織物搬出戶外晾曬,郝隆家貧,無衣可曬,便坦腹日中,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
陳操之知道郝隆這種言行乃是模仿阮咸,阮咸是竹林七賢阮籍的侄子,在家族中比較貧困,居於道南,道北諸阮皆富,七月七,道北諸阮盛曬衣,皆紗羅錦綺,阮咸則以竹竿掛牛犢鼻褲於中庭,人怪而問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爾耳。”
在陳操之看來,阮咸是真正的名士曠達、任誕和幽默,郝隆則明顯的做作,是沽名釣譽的手段。
郝隆對自己當年曬書的風雅言行是沾沾自喜的,說道:“無衣可曬,聊復爾耳。”
陳操之微微一笑,眼睛看著郝隆中年福的肚腩,說道:“郝參軍實在可憫,不但無衣可曬,讀書亦小,一肚能容幾卷書哉!”
眾人一愕,隨便便有人大笑,謝玄亦笑,心道:“妙,這個狂士正該如此挫辱之。”桓溫心想:“往日郗嘉賓誇讚陳操之,不以為然者在少數,要在姑孰立足也非易事,這個陳操之看來是要拿郝佐治來立威了,郝佐治雖然狂妄,卻並非不學無術之徒,很好,這場問難精彩了。”
只見郝隆麵皮紫漲,怒道:“幾卷肚,萬卷書亦是一肚,汝焉知我讀書少!”
陳操之這點很篤定,郝隆肯定沒有他讀過的書多,兩世為人,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含笑道:“如此,倒要領教。”
郝隆盛氣道:“好,我先問你三難,然後你再問我三難,看到底是誰讀書少!”
陳操之溫文爾雅道:“請郝參軍出題。”
郝隆知道陳操之和祝英臺要來姑孰,早就想好了三個難題,本來是想考陳操之、祝英臺兩個人的,現在只有陳操之一個人來,還當眾取笑他,實在可惱,當即大聲道:“昔者孟嘗君善養士,門客三千,今桓郡公禮賢下士,天下英才翕然歸之,西府可謂人才濟濟,請陳掾試論桓郡公與孟嘗君的高下。”
郝隆此題比較刁鑽陰險,若陳操之褒桓溫貶孟嘗君,那就是面腴,傳出去必為那些所謂的高士鄙夷,面貶桓溫自然更是不行,有這些拘束,陳操之就很難論述了,勉強論述,也必是陳詞濫調,如此,陳操之第一題就難以讓桓溫和眾人滿意。
陳操之搖頭道:“孟嘗君與桓郡公豈能相提並論——”
郝隆道:“孟嘗君乃戰國四公子之,齊之相國,而且需要論及的是愛才重才,如何不能相提並論!”
陳操之道:“郝參軍知雞鳴**盜說乎?
郝隆冷笑道:“豈有不知,孟嘗君就是憑藉雞鳴**盜才從秦國脫身回到齊國的,這正是其養士之用。”
陳操之道:“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我以為大不然,孟嘗君特雞鳴**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盜之力哉?夫雞鳴**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郝參軍把桓郡公與孟嘗君相比,不亦謬乎?”
此論一出,滿座皆驚,郝隆臉成了羊肝色,張中結舌,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