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道:“好,回來即向我覆命。”
陳**之回到鳳凰山寓所,謝玄還在等著他,聽罷陳**之所言,當即帶了幾名隨身武弁,與值日兵曹及其軍士六人,還有陳**之和冉盛,騎馬出姑孰城南門,沿姑孰溪往西追去。沈勁一行是準備渡江去淮南的。
下弦月如鉤,星光淡淡,姑孰溪畔夜氣裡瀰漫著草木的清香,馬蹄雜杳驚懾群蛙,待眾人馳過後才敢稀稀落落呱鳴。
軍士引路,陳**之、謝玄往西北方向追出十餘里,在江心島畔追上了正紮營歇息的沈勁及其千餘部眾,這千餘部眾都是沈氏故舊部曲,願意追隨沈勁為國效力,無奈沈勁得不到官職,這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眾部曲都覺得前途渺茫,北行之路難免悲愴,這裡得知桓大司馬答應解除沈勁不得出仕的禁錮,都是大喜。歡聲雷動,沈勁又知這是因為陳**之謝玄力薦,對陳、謝二人大為感激,當即率眾回姑孰。
沈勁四十多歲,身量中等,體格健壯,神情沉毅果敢,目光略顯**鬱。策馬與陳**之、謝玄並行,說些行伍兵法之事,言語不多,很有見地。
沈勁對近兩年上江左年輕一輩聲名最盛品的陳**之甚感驚訝,聽謝掾寒與傅兵曹言下之意,是陳**之士一力懇求桓大司馬才有這樣的結果,沈勁吧與陳**之素昧平生,陳**之手肯如此仗義相助,實為可貴,而打且桓大司馬肯納陳**之之言,這也是奇事,畢竟陳**之是初到軍府,而且錢塘陳氏亦無根基。
然而從江畔回到姑孰城外,短短半個多時辰,沈勁就明白桓溫為什麼會如此器重陳**之了,陳**之不但容止絕佳,見識亦非凡,對北地局勢瞭若指掌,有著高瞻遠矚的洞見,沈勁自愧不如。(
這時天已薄明,陳**之、謝玄、沈勁徑去大將軍府候見桓大司馬,桓溫命侍者傳話,讓陳**之等人俱去歇息,午後來見。
謝玄、沈勁便一同到陳**之寓所。新僱的廚娘很賣力,趕緊端上熱氣騰騰的豆粥,謝玄笑問:“子重宴客,豆粥亦是咄嗟即辦,何也?”
陳**之笑道:“適逢其時也。”
沈勁不明白謝玄與陳**之所言何意。謝玄便把昨日陳**之與郝隆的辯難細細說與沈勁聽,沈勁大笑。又聽謝玄轉述陳**之在桓大司馬面前稱讚他沈勁少有節**、有勇有謀、有大將之才,因刑家之後而飽受冷遇的沈勁頓時熱淚盈眶,卻也沒說什麼感激的言語,心裡迴盪著千年前管仲說過的兩句話:“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陳**之也。”
午後,陳**之與謝玄、沈勁去將軍府拜見桓大司馬,王坦之亦在座,桓溫對沈勁好言撫慰了幾句,便命謝玄執筆,代他向朝廷上書,表沈勁才幹和中心,請求解除沈勁不能仕進的禁錮,並心沈勁補七品冠軍長史,助冠軍將軍陳佑守洛陽。
桓溫所上表章,朝廷很少駁回。桓溫既說要奏說朝廷以沈勁補冠軍長史之職,那就等於已經實授,沈勁大喜,長跪謝恩。
桓溫又對王坦之言明請辭錄尚書事一職,並將遣使入建康向輔政大司徒司馬昱說明此事。
次日上午,桓溫率文武僚屬恭送帝使王坦之歸建康,在白紵山下拱手道別,王坦之六月間也將入西府任長史,屆時“盛德絕倫郗嘉賓、江東獨步王文度”都將歸於桓溫帳下,又有袁宏、周楚、謝玄、陳**之諸人,西府可謂人才濟濟。
西府無戰事,幕僚亦清閒,姑孰城絕非外人所想象的軍紀整肅、每日**練的景象,軍府幕僚並不直接領兵,他們只是向桓溫負責,參謀軍務、備顧問應對,至於練兵自有各級將佐執行,有些得過且過的幕僚在軍府更是等於是混日子——
《世說新語》記載王徽之作車騎將軍桓衝的騎兵參軍,桓衝見王徽之整日無所事事,便提醒他:“卿在府久,也應該料理職事了。”王徽之不答,兩眼望天,以手版抵著臉頰,悠然道:“西山朝來,致有爽氣。”桓衝問他:“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時見牽馬來,似是馬曹。”——
連自己職責是什麼都不知道,桓衝很無奈,又問:“官有幾馬?”答曰:“不問馬,何由知其數?”又問:“近來馬匹死亡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
這樣的幕僚也只能出現在講究風度雅量的魏晉,換在任何的一個時代都是欠揍、不知死的貨色。
謝玄、陳**之當然沒有王徽之那麼悠閒,桓溫每日都要召他二人入府議事,對二人都極為器重,說道:“謝掾上年四十必擁旄杖節,陳掾當品作黑頭公,皆未易寒才也。”就是說謝玄士四十歲時就吧能成為專主征伐的手大將軍,而陳打**之頭髮未白就有位列三公。
陳**之心裡明白,桓溫雖把他與謝玄並列,但其實是有言外之意的。謝玄家世顯赫,自身才華出眾。四十歲時擁旄杖節不難,而且史實上,謝玄不到四十歲就已經是北府軍的統帥,而他陳**之,完全是白手起家,要想頭髮未白就位列三公,除了朝代更迭、桓溫稱帝,別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