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操之去拜見顧憫之,顧憫之對庚戌土斷的結果頗為滿意,顧氏家族未受太大影響,而且顧愷之即將入西府為掾,這也是桓溫向他顧氏家族示好,以往入桓溫軍府的大都是王、謝這些南渡士族子弟。
拜見了顧憫之出來,陳操之約顧愷之去看秦淮河畔的陳氏宅第,劉尚值也正好來到,三人便在陳尚的引領下進入陳氏北園觀看,但見亭臺樓閣、廊坊臺榭,俱是古所未見的新奇建築,有月洞門連結廳堂住宅與園林。
顧愷之大讚道:“子重胸中自有丘壑,這還僅僅是北園,而且園林部尚未建成,若東南西三部全部建好,這就是建康第一豪宅。”
陳操之道:“先建北園,使我陳氏兄弟在京中有容身之地可也,其他三處十年後再建,免遭暴發戶之譏。”
劉尚值大笑,連說“暴發戶”一詞絕妙,錢唐陳氏堪稱江左第一暴發戶。
這日,陳操之馬不停蹄拜訪了侍中張憑、尚書令王述、尚書僕射王彪之、中領軍桓秘、護軍將軍江思玄諸人,並遣人送書帖至小陸尚書府,問何時可登門拜訪?當晚,陸納派板栗持帖回覆,請陳尚、陳操之兄弟明日赴陸府午宴,也請顧愷之夫婦一併參加。
板栗向陳操之說了陸葳蕤到京近況後,便告辭回去,卻在門前遇到陸禽,陸禽是代五叔母朱氏來詢問陸道煜向顧憫之之女納采、問名的一些瑣碎禮節,陸禽已聽說陳操之到建康,這時見板栗從顧府出來,便以為板栗是為陸葳蕤與陳操之通款曲的,怒喝一聲:“板栗,哪裡去!”
板栗趕緊施禮道:“原來是六郎君,小人是奉家主之命來見陳郎君的。”
陸禽見板栗毫不慌張,心知不假,三叔父陸納至今被陳操之矇蔽,還很欣賞陳操之呢,便問:“見陳操之何事?”
板栗心想設宴請客也瞞不過鄰府,便道:“家主請陳郎君明日赴宴,還有顧郎君夫婦。”
陸禽冷“哼”一聲,揮手讓板栗走開,入府拜見顧憫之,商議納采、問名之期,議定後回到橫塘北岸的大陸尚書府,派了一個管事去向住在三叔父府上的五叔母朱氏彙報顧憫之的答覆,他則徑去書房見父親陸始。
年近五旬,鬢髮微斑的陸始正在書房南窗下臨摹其父陸玩遺留的行書帖,陸玩的書法雖不如其從兄陸機享有大名,但亦為世所重,筆力瘦硬,有鍾繇風骨。
陸始每日早晚必各臨摹先父遺帖一遍,數十年不輟,用功不可謂不勤,但無論已故的王羲之,還是聲望正隆的謝安,都認為能繼承陸氏書風的是陸納,而不是家學嚴謹的陸始,這讓陸始頗不服氣。
陸禽見父親在臨帖習字,不敢打擾,跪坐一邊靜靜等候。
陸始神完氣足地臨罷書帖最後一個字,擱下筆,命書房侍候的小僮將筆墨紙硯收拾乾淨,方問:“禽兒,何事?”
陸禽便將三叔父陸納明日宴請陳操之之事稟告其父,陸始沉默了一會,說道:“你三叔父要宴請誰我管不著,但要嫁女還得我這個兄長點頭。”
陸禽道:“孩兒只是瞧得不忿,陳操之在會稽羞辱我兄,現在又趾高氣揚來我陸府赴宴,外人不知大陸尚書府與小陸尚書府有別,還以為是爹爹向陳操之服軟呢。”
陸始倒沒有怒形於色,只是道:“葳蕤真被陳操之給耽誤了,我訪問過三吳諸世家大族,都無人敢娶葳蕤,我又退而求其次,訪求南渡士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還有太原溫氏、琅琊諸葛氏、陳郡袁氏都有年齡相當的子弟,卻也無有娶葳蕤者,我倒是沒有想到陳操之有這樣的人脈和聲望,使得南北大族都心有忌憚,不敢奪其所愛。”
陸禽沉聲道:“爹爹,有一人敢娶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