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步路,卻讓璟華走了很久。
還好已是夜深,並沒有什麼人看見,連長寧也在他去找青瀾前,早早被他打發走了。
他跌跌撞撞走進自己的營帳,便再也支撐不住,像被抽了龍脊般一下滾倒在地上,壓抑不住的劇咳便從喉間噴湧而出。
這裡不比宸安宮,夜深人靜,四周都是休息的將士。他用手帕緊壓住嘴唇,怕被人聽到聲響,卻壓不住大片大片從唇角溢位的鮮血,不多久便染紅了整條帕子。
才不過半月,這《秋風破》的反噬已如此厲害!
天道守恆,凡事有一立,便有一破。妙沅說,他自嬰孩起,身體便被赤膽情毒性侵蝕,至今早已千瘡百孔,縱然《秋風破》能短時間內快速提升他已經失掉的修為,但他的身體卻支撐不住這暴漲的靈力。《秋風破》霸道異常,莫說是他這樣比常人要弱得多的底子,就是普通人,也難以抵受。
修為是要一年年練起來的,否則若那麼方便就有捷徑可循,豈不是人人都成了天下無敵?急速提升的靈力,便要付出生不如死的代價。這也是為什麼《秋風破》會被列為師門禁術。
璟華騰出一隻手,顫顫地從懷裡掏出妙沅給他的那個小瓷瓶。他的額際覆滿了冷汗,汗珠順著清冷的臉部線條大顆大顆滾落下來,有的流到了眼睛裡,眼前就有一瞬間的空茫。
他艱難地倒出一粒藥,兩隻手卻不聽使喚地一顫,連藥帶瓷瓶都遠遠地滾了出去。心臟砰砰砰砰劇烈撞擊,狂躁地像是要逃離這個破碎的胸膛,他徒勞地緊緊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無力喘息。
他蜷在地上,從這個視角,剛巧能看到有雙小小的纖細的腳急匆匆走了進來,那雙腳的主人蹲下身子,伸出同樣一雙白嫩又小小的手,將他的瓷瓶撿了起來。
璟華心裡默嘆一口氣,蒼白的臉上卻忍不住浮現出笑意。沫沫啊,為什麼你每次總是趕在我最最狼狽的時候來呢?
許是吃了藥,又許是知道沫沫來了,璟華這一夜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等他醒來時,天空浸了一層迷濛的淡青色,幾顆殘星掛在西北方,已是破曉時分。
璟華醒了,卻懶懶地不想睜開眼睛。他知道沫沫就坐在邊上,可能也正目不轉睛地在看著他吧。呵呵,她終於還是來了,儘管他之前的安排並不是這樣。
但真的沒辦法,她從來就不跟你講什麼道理,而所有的道理在遇到她以後也都統統不管用了。情緒不受自己控制,理智也丟到了九霄雲外,明知道不對,明知道以後可能會後悔,但這一刻還是狠不下心拒絕。
唉,還去想對不對、後不後悔幹什麼?那都是以後的事了。他只知道,因為她的到來,此刻的自己是多麼高興,高興到連身體上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埋藏在心底的相思也全部塗抹成了她的顏色!
他不想打破這美好的靜謐,閉著眼睛,沒有做聲,但唇角彎彎,已忍不住漾起笑意。
他想起上次在魔鬼島,沫沫早上裝睡,他給了她一個溫柔的早安吻,喚她起床,然後她便撒著嬌想要更多。呵呵,她那個樣子還真是可愛啊!那麼今天,他的沫沫會不會也給他一個早安吻呢?想到這裡,他不自禁地,唇角的笑意更濃。
“笑什麼笑!”她狠狠道。
唔,現實和想象總有些不一樣,沫沫的語氣似乎不太友好。他一驚,趕緊睜開眼睛。
阿沫發現他醒了,憋了快半個月的火,毫不客氣立即破口大罵,“你很高興是不是?
你以為弄一個破拼圖,把我丟在沅婆婆那裡拼半天很得意是吧?
你是不是想等我拼完了,你也差不多把自己折騰到掛了,然後正好讓我趕上,來給你收屍是吧?
軒轅璟華,你想得倒美,想得倒美!嗚嗚……”
她越罵越氣,罵到後面,就開始哭。
璟華被她哭得心慌意亂,趕緊掙扎著坐起來,想去安慰她。她被他摟在懷裡,仍十分地不解氣,扭來扭去,抽抽噎噎地痛斥他的惡劣行徑。
“你這個騙子!你這個自作聰明的大傻瓜!言而無信的小人!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傻瓜蛋!我……我那麼聰明,你竟然敢騙我!”
“沫沫,是我不對,你……你小聲些……”
他有些尷尬,將士們慣常早起厲兵秣馬,這個點已經大部分都起來了吧,就算沒起來,也被她哇啦哇啦吵醒了,估計營帳外已經水洩不通圍了一大圈,正豎著耳朵使勁兒聽呢!
阿沫可不管,她毫不買賬,詞正言鑿,嗓門更大更亮,“怎麼啦?你自己敢做還怕我說嗎?軒轅璟華,我們說好有多遠走多遠的呢,你全都忘了嗎?說好不能因為沒有將來,就連現在都放棄了的呢,你一轉身就想賴賬嗎?”
她雙眸通紅,小鼻子一抽一抽,傷心大罵道:“還浪漫的分別禮物呢,狗屁!
哼,你以為小小的一個破拼圖,就能拖住我三個月?我,那麼聰明,我只用了三天就揭穿了你的謊話!
你說謎底都在畫裡,只要拼好了就知道該去哪裡找你,可是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