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沫人小,卻使了吃奶的力氣拼了命地護著璟華,竟連玹華也一時拉不開,急道,“他現在不會凍死,只會被自己的體溫燒死!他這個高熱來得蹊蹺,用法術也降不下來,只好試試我在人界時看到他們用的降溫的法子。”
“他們用什麼法子?把人放在雪地裡凍成冰棒麼?”阿沫仍是半信半疑,雖然她知道玹華是要救他,也不再阻攔,但她實在想不通怎麼能把一個已經重病的人,再放在這麼冷的室外?這不是催命麼?
玹華沒好氣道:“凍成冰棒還能化開,總比直接燒成灰了強!”
他看她小臉煞白,也感動於這女孩兒對自己弟弟的一片痴心,解釋道:“璟華現在的樣子,應該是他們說的高熱引起了驚厥,他剛才是不是還吐過?”
阿沫點頭,“對,你來之前,他就已經痙攣過一次,還把晚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玹華道:“那就沒錯。再燒下去,焚斷了龍筋龍骨,血脈逆流,就是阿沅來了也沒得救了。來,不管怎樣,我們先幫他把體溫降下來。”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把璟華上身的衣服全扒了下來,就讓他這麼赤身裸體地坐在雪地裡。
璟華依舊是深度昏迷,毫無意識,不時地還會突然的全身一緊,輕微痙攣。
玹華讓阿沫扶著璟華,他自己捏了兩團雪,就往璟華身上狠命地搓,甚至在他的脖頸、腋下、肘窩上,直接就拿大團的雪堆上去。
玹華並沒有特意去看,但璟華身上的傷疤實在太過明顯。那是大傷小傷無數,有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比較近的,大概就是封印夸父時的八十一劍,砍得幾乎都無處下手了,也就是那時起,他修為驟失,身體狀況開始急轉而下。
還有就是姜赤羽折磨他時留下的,那些傷尚未痊癒,阿沫每天還在換藥,用白紗包著,姜赤羽下手極狠,傷口很深又很長,不忍直視。
當然還有所有傷痕中最明顯的,就是背後龍脊上,那塊弄丟了以後又反覆移植上去的貞鱗。
玹華的心緊緊抽了一下。
他覺得鼻子一下變酸,眼睛慢慢變溼。
他覺得眼前這個滿身傷痕的年輕人,完全陌生。
這就是自己的弟弟麼?
那個從小身子嬌貴,弱不禁風的弟弟,他不是應該好好呆在他的宸安宮裡休心養病,吟風弄月的麼?他不是應該被父君珍若生命,小心呵護的麼?他不是應該淡泊世事,不問今夕何夕的麼?
是誰把他推到這戰火紛飛、血流成河的地方來?是誰逼得他要日日拼命廝殺、夜夜殫精竭慮?又是誰在他身上留下這一道又一道,數也數不清的傷疤……
玹華用雪搓著璟華的全身,他的面板繃得很緊,因為發燙而有些微微發紅,那些傷疤也因充血而更明顯。玹華知道,他現在摸到的每一個凸起,在當時都是一個狠狠的傷,留了許多的血,痛徹骨髓。
璟華,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大概過了一盞茶時分,阿沫終於聽到璟華有一聲極輕微的呻*吟,她大喜過望,“璟華,璟華,你醒了嗎?”
璟華還沒有完全睜開眼睛,青紫的唇翕動了幾下,似是要說什麼,卻弱不可聞。
玹華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璟華的溫度還沒有退下來,但那種駭人的驚厥總算是止住了。
他也怕他身子經不起這種雪地降溫的極端辦法,看他好了一些,就趕緊把衣服重新給他披了起來,輕輕道:“璟華,你覺得怎樣?”
璟華在阿沫的懷裡,似是瑟縮了一下,低低似夢囈,痛苦道:“好……難受。”
雖然仍未完全清醒,但至少已經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阿沫笑中帶淚,抱著他嗚咽:“你……又嚇死我了,你這個討厭鬼!”
她趕緊將璟華的衣服重新穿齊整,想趕緊帶他回屋去,別這頭才好一點,這雪地裡的寒氣又將他凍得病了,這才真的是雪上加霜。
她剛要站起來,卻又咚的摔在了地上,才發現自己一動不動抱著他,兩條腿竟早已麻了,木木地完全不聽使喚。
玹華失笑,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但畢竟他是男人,又是大哥,怎麼樣都不能落在人家小姑娘的後面。他搖搖晃晃地去扶阿沫,又晃晃搖搖抱起璟華,直走了幾步以後,血脈才暢通起來。
阿沫剛才出來時,連鞋都沒穿,光這會兒功夫,腳已經給凍傷了。她忍著痛,也一聲不吭,連滾帶爬地滾回屋裡去。
阿沫的性格倒是和玹華比較像,也是那種大大咧咧的。雖然璟華是她極要緊之人,但眼下脫離了危險,她又高興起來,顧不上腳上疼痛,挖苦起玹華。
“我說玹華大哥,我本來以為璟華這皇子當得挺慘,沒想到你這太子更慘。大過年的,不但要自己動手包餃子,還要半夜三更用這人界的土辦法當了一回蒙古大夫……哈哈哈……”
玹華笑道:“彼此彼此,光著腳在雪地裡站了半天,你這西海公主也不怎麼樣。”
他看了看她的腳,有些擔心道:“回去別大意了,仔細瞧瞧,凍傷可大可小。”
三人回到屋裡,璟華已基本清醒,阿沫趕緊給他餵了些清水。問他覺得怎樣,他又開始倔強地說很好。
這麼一折騰,天已濛濛發亮。
阿沫收拾了個小包,對玹華大概交代了下璟華日常護理上需注意的一些事項。便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