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華暗鬆了口氣。
“沫沫呢?”他半靠在榻上,輕聲問道。
妙沅冷冷道:“昏倒在望星閣裡,是怕被阿沫曉得麼?”
璟華低弱道:“其實都是暫時的,等渡了劫,慢慢調養便是。”
他低啞的聲音令輕描淡寫的語氣美中不足,“就怕沫沫她太較真,不過歷個劫而已,她老喜歡大驚小怪。”
“是啊,不過是歷個劫——天煞劫而已!”妙沅重重諷刺道。
璟華聞言抬眸,纖長羽睫輕顫,鳳眸中卻毫無波瀾,淡淡道:“原來沅姐姐已經知道了,那便正好,本來也有事想請沅姐姐幫忙。”
妙沅一言不發,突然丟了一本書過來——
《獨孤》。
“是不是想讓我替你封閉筋脈?”妙沅道。
璟華悶頭苦笑。現在沫沫也精了,並不像從前那樣好騙,當著自己的面像是信了,回頭卻將這本書拿去問沅姐姐。
“如果我仍舊無法解開那個心結,那最後也只能走封閉筋脈這條路。畢竟大戰在即,我不能允許自己出現絲毫破綻。”
璟華平平地注視著空中一個看不見的焦點,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病態的沙啞,卻每個字都堅定有力。
“所以呢?等你渡完劫,打贏了那個什麼鬼東西以後,再將封閉的筋脈解開?就像點燈熄燈那般簡單嗎!”
妙沅狠狠地將書扔在地上,聲音氣到發抖:“你對阿沫就是這麼說的?你竟敢這樣騙她!
你竟敢把這種事說得這麼輕鬆!這麼無所謂!
軒轅璟華,你知不知道你身上那幾根破破爛爛的筋脈已經損耗到什麼程度了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能站起來,能走能動都已經費了我多大的工夫嗎!”
她越說越氣,左尋右看,竟恨不得尋個什麼東西來打他一頓,怒道:“我日夜不寐,翻遍了書,想破了頭,就想著怎麼才能醫好你!你……你竟毫不珍惜,幾天不見就給我糟蹋成這個樣子!那還不如我自己下手,來得痛快!”
璟華看著她,竟輕輕笑了笑道:“左邊櫃子第三格。”
妙沅怔了怔,“你說什麼?”
璟華輕笑道:“我說那裡有把尺子,是沫沫的,沅姐姐如果不太用力,我應該還能受得住。”
“什麼?”妙沅仍是沒懂,“什麼尺子?”
璟華掩唇輕咳,“沅姐姐不是生氣麼?若打我幾下能出氣也好。但我要做的事總還是要做的。”
他語聲懶倦,說到最後,又重新變得淡漠起來,也就是玹華說的那種君王之氣,一意孤行。
“很多事是我必須要做的,這個我已經跟大哥說過,不想再重複。沅姐姐能理解就最好,若真的不能理解,我便讓你打幾下出氣,但最後該怎麼做,還是不會更改。”
妙沅於醫術說一不二,也習慣瞭如母親,如長姊般對他隨意喝罵,反正他從不敢頂嘴。
但她畢竟只是個軟弱而慈悲的女人,她心底是那麼柔軟,為那個她親手帶到世界上的孩子操碎了心。
琛華有了孩子後,玹華也對她說過幾次想要個小皇子,但她都沒有同意。她怕自己有了孩子後,就沒有那麼多精力再去照顧璟華。
而她又不敢說等璟華好了再要孩子這種話,因為她心裡也清楚,那根本是個遙遙無期的日子,她怕立了這樣的誓,她會真的沒有孩子。
“璟華,你聽話,真的不能再去望星閣了。”妙沅眸中水光早已不爭氣地溢了出來,哽著嗓子道:“靈力再這樣耗費下去,連胤龍翼也承受不住的,我方才看了,顏色已淡下去許多。”
“但戾氣總需有人去除,我若不去,大哥他們就更難以支援。”璟華毫不客氣道,“以大哥的修為,即便和青瀾聯手,也只能維持一日而已,這第二日、第三日……每一日不斷增加的戾氣又怎麼辦?難道沅姐姐願意讓大哥也被拖入這無底洞裡?”
“即便是一日也是好的,能讓你有個時間休息,好過如此日以繼夜,燈盡油枯!”
“休息一日能有用麼?沅姐姐醫術高明,何必自欺欺人?”
妙沅被他一頓搶白,想說卻又無礙可說,只覺一種無力感由心底蔓延至全身。
像是努力奮鬥了一輩子,最終得到了判決,頓悟自己一直以來的的希望根本痴心妄想。
她點點頭,悽笑道:“你向來有道理,我也知道你是敬我,這才順著我,也故意裝得一副怕我的樣子,讓我開心。但我不可能比阿沫更有辦法,連她都管不住你,我又能怎樣?”
妙沅打量了一下這宸安宮,梅妃的往事又歷歷在目,哽咽道:“當年我苦勸娘娘,她依舊我行我素。你們孃兒倆,其實再像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