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自在,拋開一切說法,落到最後的實處,實際上很簡單,就是想做什麼便能做點什麼。
這看似簡單,實際上也是很難做到的事情,在世上每個人的身份不同,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樣,沒有幾個人能夠真能想做什麼便能做些什麼,這個道理很簡單,想來不用怎麼闡述。
大祁皇帝在過去的那些年裡,做過很多事情,做過不願意做的,也做過願意做的,身為南陵之主,他有很多東西需要考慮,也不曾自在。
就像如今,他遵循自己的意願來到帝陵,和桓霧驚天一戰,即便取勝,付出了太多代價,這個舉動不僅會帶走他的生命,還會影響整個大祁王朝。
不管是誰來看,都會覺得不值得。
顧泯也會這樣覺得,“陛下忍一忍,或許事情沒有這麼糟糕,這好像是有些不值得。”
大祁皇帝微笑道:“朕也覺得不值得,當時的確是有些衝動了,不過事已至此,朕也不會後悔什麼。”
世上的明君大概都是這樣,知錯改錯而不認錯,大祁皇帝來到了生命的盡頭,說話倒是要直白灑脫一些。
顧泯看著湖水裡的游魚,想了想,然後問道:“陛下還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你若是朕的兒子,朕當然交託給你的會很多,但你既然身體裡流著的是別的血液,朕就沒有什麼要你做的了。”
大祁皇帝緩緩站起身來,已經溼透的黑色帝袍有些頹唐的粘在一起,像是老人的臉,苦皺著眉頭。
隨著黑色帝袍下襬不斷滴落的,還是混合著血水的水珠。
他的傷勢遠遠要比看起來的樣子嚴重得多。
大祁皇帝看著顧泯說道:“沒有多少時間了,朕想和你談一件事。”
顧泯艱難開口,“陛下請說。”
大祁皇帝微微點頭,思緒緩慢展開,“當年在鹹商城裡,朕的那個皇子試煉,的確不是為了試煉朕的皇子,但也不僅是為了找到大寧皇族的後人,兩個目的,找到大寧皇族後人是其中一個,另外一個便是真要找到朕的那個兒子。”
“大祁和大應對峙這麼多年,雙方都有好些手段在明裡暗裡的施行,當初玉妃是大應的奸細,其實朕早就知道了,不過實在是太喜歡她了,以至於一直狠不下心來,這說起來倒是有些可笑,朕這樣的人,也會如此。”
大祁皇帝自嘲一笑,大概嘲笑的是當年的自己。
顧泯扭頭說道:“陛下是性情中人。”
大祁皇帝沒有多廢話,只是繼續說道:“朕喜歡她,不管她喜不喜歡朕,朕不在乎,只是這件事之後被大宗正知道了,他知道了便宣告整個大祁皇族都會知道,朕當時固然可以保下玉妃,但或許是覺得代價太大,所以放棄了。”
說到這裡,大祁皇帝的眉頭挑起,繼續說道:“算了,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臉面不臉面的?”
“朕之所以沒有保下她,大概還是發現她並不喜歡朕。”
大祁皇帝搖搖頭,“整個南陵都是朕的,一個女人的心意,朕卻得不到。”
他看向顧泯,繼續說道:“所以以後找女人,大概還是真要兩情相悅。”
他這是教導,雖然不是顧泯的長輩,但大祁皇帝這樣的人物,想說便說了。
“後來大宗正趁著朕失神,便緝拿玉妃,她也不愧是個優秀的諜子,居然是逃出宮去,藏到了常平街。”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好幾個月。”
大祁皇帝繼續說道:“反正最後她死了,但是朕的兒子也不見蹤影。”
“而後的那些年裡,朕一直都在找他,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朕對自己在鹹商城的那些個兒子都不滿意,朕最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最好的那個人。”
顧泯沉默,這就是之前大祁皇帝一直都對他青眼有加的原因。
“你們當時進入帝陵的幾個少年裡,的確有一個肯定是朕的兒子。”
大祁皇帝溫和道:“朕以前覺得是你,畢竟玉妃那麼好看,生下來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不過現在想來,你的孃親或許要比玉妃更好看。”
顧泯默默點頭,畢竟在天底下的兒子來看,天底下的確沒哪個孃親有自己的孃親更好看。
大祁皇帝眼神變得有些深邃,“朕快要死了,大概就只能最後遠遊一次,你給朕想想,到底哪個少年才是朕的兒子?”
當初進入大能洞府的少年有好幾個,都是當世的天才。
明月樓江潮,忘塵寺的知禪,劍庭梁照,還有就是歸劍閣的蘇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