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
幾日的綿綿細雨停在子夜。
清晨時屋頂瓦片未乾,在朝陽掠過時暈折出燦燦黃光。
洪範提前謝絕了分量不夠的訪客們,打完兩趟築基拳後便貓在書房,審閱器作監織機專案組新送來的圖紙案卷。
紡機與織機是他許久之前就推動立項。
早先洪範也想過親自動手,但大華在這方面的技術本身已頗不俗——水力大紡車能同時用三十二個紗錠日紡麻過百斤,巨型花樓機更有過十萬根耳子線,紡得出花紋極端精細繁複的頂級布料——根本不是一個人半路出家能短時間搞明白的。
好在他雖然對紡織業所知不多,至少還記得一個工業革命中多有提及的彈簧飛梭,再加上將動力從人力、水力轉為蒸汽,算是給出了兩個靠譜方向。
經過兩年時間,投入不菲資源,專案終於有了成果。
但當這份圖紙當真放在洪範面前的時候,他卻心神難安,前所未有地舉棋不定。
午後,沈鴻以小跑的姿態過了院門。
“公子,前頭有位姑娘來訪。”
他躬下身子說話,脖頸間有汗,竟是如臨大敵。
“什麼樣的姑娘,讓你緊張成這樣?”
洪範直起身子,看著沈鴻在陽光下發亮的光頭,調笑道。
“她自稱姓蕭,頭戴帷帽,屬下只瞥見半張臉,卻是比沈家千金不輸多少!”
沈鴻壓低聲音回道。
洪範聞言一愣,西京可沒有比沈鐵心不輸多少姿色的姑娘。
他心裡有了猜測,又覺得不可能。
沈鴻嚥了口唾沫,繼續開口:“此外,屬下見那姑娘的束袖鑲邊用隱色手法繡了龍紋;騎的三匹馬雖認不得品種,但還沒進門就把前院裡遛彎的紅旗直接嚇回馬廄去了!”
洪範吃了一驚,連忙從躺椅上一蹦而起親自去迎,果然見到了喬裝打扮的三人。
一身黑色文士服,繫著紅色腰帶,在前廳內打量字畫。
這是周文楊
披著超大號蓑衣,麻布包頭,手上小心挽著件女式闢水大氅,站在廊下頭頂幾乎頂到橫樑。
這是胡莊。
而第三位腦後掛著白紗帷帽,站在滿園寶藍色無盡夏前,正側首往後堂投來眼波的,不是蕭楚還能是誰?
“朝日府立府至今未有三位般分量的訪客,說一句蓬蓽生輝乃是恰如其分了。”
洪範感慨一句,引他們至堂內分賓主入座。
“我還以為殿下還在勝州領軍。”
“早先是的,不然本宮怎麼也要送你一送。”
蕭楚將帷帽置在茶几,用腕上發繩束了長髮。
聽了本宮二字,兩人會心一笑。
“五月我們花了二十天,把三山盆地內所有官道與村鎮全部清理出來,好讓失鄉百姓能早些回遷——四十幾萬人擠在爾白城裡,很多人的日子早已不像樣子了。”
蕭楚回憶道。
“不過蟲群已散,要肅清絕非一時之功。好在兵蟲失了指揮後戰力只類猛虎,幾條漢子佩幾柄錘矛足以解決。”
聊了未久,胡莊坐塌了身下紅木椅,於是洪範又現場給他做了張石頭的。
“六月我三人一路北上,本也是計劃之中——飛燕關、鐵蛙關要重建必須有大量水泥,所以我打算明日去見見莊大監造。”
“原來如此。”
洪範故作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