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四月廿九。
夜色如一隻沉默黑鴉,踮腳站在牆頭。
洪範敞著上衣端坐月下,身旁石桌上放著一空一滿兩個精巧瓷瓶。
瓶中有毒藥,名為“蹉跎苦”,取自南海中的稀有海蛇,凡人中者立斃,但與真元混合後能疏通經別。
藥有奇效,卻鮮少被使用。
原因其一是價格昂貴,一次服食需花費二百貫,其二是副作用不小,會給使用者留下永久的肝腎損傷。
洪範服下蹉跎苦已有大半時辰,此刻心臟與腸胃部分的經別正浸泡於辛辣灼痛之中,只能借清涼夜風稍稍緩解。
武道進至先天境界後,所涉肉體操作已精細幽微到相當地步,尋常丹藥寶材無法提供幫助;這時若還想借助外力,就只能用些奇詭法門。
是故三月至今,洪範所用的四種修行輔材無不帶有較強副作用,其中程度最深的是一個月前的“蕭颯露”——此藥為重山一種珍貴樹種的汁液,三百貫只能買一錢分量,在軟化經別堵障的同時會損傷正經主脈。
蹉跎苦的藥效緩緩消退,灼痛自心口經別移至腰眼,轉為酸脹。
洪範心中又迴盪起兩日前蕭楚的告誡。
年初因開明行業務繁忙,他心頭感觸還不深,然而隨著近一年毫無懈怠的苦修始終未有結果,長期壓制在心底的焦慮迷茫便漸漸爆發出來。
細讀此世史典,世家門派紛爭每每到最激烈時,刺殺、伏擊便會成為常規手段;不成武聖,或至少二界天人,便沒有資格談什麼自立門戶。
當然,相比其他觸碰到天賦上限的武者,洪範還有兩個最後手段,一是獵殺龍嗣獲取龍魂果,二是參與高烈度戰爭掠奪生機,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恰當的時機。
考慮再三,洪範想起借天辛丸練武的舊事。
寅時初,第一份蹉跎苦效力散盡,他又服下第二瓶。
這回痛苦來得越發劇烈,也側面說明此身經別尤其狹窄閉塞。
一個多時辰後天矇矇亮,洪範運功內視,見先天第四合打通了九成。
“即便如此,還不足以破境嗎?”
他低聲嘆了一口氣,切實感受到無數前輩武者前路斷絕時的絕望。
院中槐影裡灑著被枝葉切碎的月光。
洪範見狀回想起李鶴鳴死前的瘋癲哀求,多了一分複雜難言的感受。
熾火真元正高速運轉。
相較於一個月前,響應速度與輸出功率都有增長,但每到最激烈時便會隱隱帶起刺痛,顯然是累積的暗傷。
“便如此吧。”
洪範一念生髮,摘下了蕭堂皇的龍魂果。
待東天亮透,海量生機已助他盡數修補暗傷,之後連連衝關,將先天第五合打通一半。
······
五月初一,又是一年喚龍節。
神京城內白日祭祀夜晚煙火,在鎮山王親自轟開雨雲展露的晴空下載歌載舞。
洪範與幾位紫綬同僚作伴,在地眼湖畔流連一日。
可惜祖龍終未現身,使他遺憾之餘又暗鬆一口氣。
自這個月起,洪範基本放棄了常規修行,借蕭楚與器作監術聖的渠道低調收集世家龍嗣以及最近幾十年九邊主要戰例,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