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了范進的文章,再看其餘貢士的卷子,嘉靖帝便越發覺得難以入眼了。
其餘人等所述內容,哪怕不用看他都能猜測出一二,無非就是一些整肅軍備、興修水利、抑制土地兼併之類的陳詞濫調。
更有甚者,針對嘉靖帝修仙煉丹之事大肆抨擊,各種規勸其勤勉朝政,莫要荒廢政事,欲讓天子行那滅道諸事......
如此貢士,嘉靖深厭之。
要知道,隨著近年來精力大不如從前,嘉靖帝連後宮都去得少了。
眾所周知,一個男人一旦不再沉迷於情愛歡愉,就會想著與天爭命,勝天半子。
而嘉靖帝勝天半子的途徑就是修仙,妄圖透過修仙這一套法子,活出一個‘萬壽道君’。
也就是嘉靖帝脾氣好,沒有搞‘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那一套,否則當然就會獻祭一二貢士,以饗上天!
大殿內,一眾副主考、同考官,見了嘉靖帝親自閱覽了范進的文章,心思轉了又轉。
莫非皇帝與此人相熟,還是此人入了皇帝的青眼?
若是如此的話,那麼待會兒薦卷的時候,就不能駁了皇帝的面子,讓皇帝面上無光了。
殿試名次雖由皇帝御筆欽點,但與會試流程類似,首先由副主考們薦卷,再由皇帝欽定。
若是自己等人薦卷給的名次低了,皇帝難免會對他們有意見。
……
從朝陽初升,到夕陽落下,紅霞漫天,殿試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至於說,究竟誰能笑到最後,蟾宮折桂,獨佔鰲頭,還需等待三日方會懸榜公佈。
范進收拾了桌案上的雜物,遂也隨著人潮退出了大殿,湧出了西苑。
與來時的忐忑不安相比,此時的新科貢士們大多意氣風發,徹底放鬆了下來。
“範世兄,此番殿試可還順利?”王世貞與李三元早早候在宮門之外,對著嘴裡兀自唱著小調的范進言語了一句。
范進笑呵呵道:“不瞞二位,確有幾分把握,想必二位亦是如此吧?”
王世貞心情不錯,擺擺手道:“已盡人事,其餘便盡皆付於天命吧。”
言罷,二人齊齊看向李三元。
三人之中,李三元才學略輸二人數籌,且在會試上考運不佳,僥倖得了孫山,若是殿試再遇挫,怕是隻能撈一個同進士出身了。
顯然,李三元對於此番殿試的表現同樣甚為滿意,笑著說道:“不是在下誇口,此番殿試,絕不會重蹈會試覆轍。”
幾人說話間,忽有一人主動上前見禮:“在下蒲州張四維,見過諸位。”
范進幾人循聲望去,只見此人身穿青色袍服,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被玉簪束起,五官俊朗,眉是雙峰聚,眼是水波橫,說話間唇角微微勾起,端的是一派風流才子的好相貌。
倏忽間,范進便認出了此人,原來竟是今早晨曦時分,有過短暫視線交集的那一位。
范進復又將‘張四維’這個名字在心中唸了一遍,待反應過來,不免面色微變。
此人可不簡單,張居正作古之後,可是此人接了大名首輔的班。
哪怕張四維一上臺,就把張居正的主張否了個一乾二淨,但到底是宰執天下的人物,誰敢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