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居正,范進倒是沒有什麼歷史名人濾鏡,什麼大明內閣首輔,什麼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俱都是後來的事情。
即便此人現在胸有抱負,但誰又敢篤定自己一定就能出將入相,宰執天下?
譬如說,現在張居正的官位就比自己低一階,須得主動向自己敬酒。
即便他日張居正一飛沖天,做到大明首輔的位子,范進也可以擺擺老資格,遙想當年張居正還一口一個下官,當眾向其敬酒。
再者,張居正可以坐上那個位子,焉知我不能?
他年我若為首輔,報與桃花一處開。
與張居正等上一屆、上上屆進士熟絡之後,席間談話便已說開了。
不過,大家都是清貴翰林,文人雅士,自然不可能酒酣胸膽尚開張,禮之一字,斷不可失。
因而,眾人談的俱是四書百家,詩詞風月。
范進吃酒之餘,免不了也插嘴說了幾句,其餘更多時候,大多都只是在旁聽,看著一眾翰林爭執不休,面紅耳赤,倒也甚覺有趣。
末了,袁煒提議道:“此次接風宴,酒菜俱佳,只是缺了詩詞,甚為不美。”
“諸位同僚俱是博學之士,不知可有好詩啊?”
言罷,袁煒當仁不讓,略一思忖,當即吟詩一首,博得滿堂喝彩。
范進細細咂摸,確是文采俱佳,內涵豐富,不由得感慨能進翰林院的,果然沒有一個庸人。
袁煒吟罷,遂看向李春芳,挑了挑眉,笑吟吟道:“李侍讀,可有眉目了?”
李春芳聞言,苦笑道:“袁兄,我什麼情況你還不清楚麼?又何必挖苦我?若論青詞,在下或可充數沽名,詩詞一道,卻是不如袁兄遠矣。”
此言倒是不虛,李春芳的青詞做得極好,當世估計也唯有嚴嵩等寥寥幾人,勉強壓李春芳一頭。
“哎,此間只為遊戲之作,不拘什麼格式,便是青詞也無妨。”袁煒雖是眼高於頂,但也沒有成心在眾人面前落李春芳面子的意思。
畢竟論品級,論身份二人相當,甚至於李春芳更得李掌院器重,若是在此時打李春芳的臉,那幾乎與扇自己無異。
“既如此,那李某就獻醜了。”李春芳暗道既然躲不過,不如索性略作青詞。
李春芳果然不愧是青詞宰相,即便是隨興所作,功底火候亦是斐然。
緊接著,陸陸續續又有幾人作了幾首,俱是市井中難得一見的佳作。
待輪到范進,眾人下意識望向他,都道此人皓首窮經,不善詩詞,他們倒是想要看一看這位新科狀元的成色。
范進同樣有些犯難,似這般吃請,他素來是不喜的,每次都要作詩,偏偏還推辭不過。
若是應付了事,旁人只道是敷衍,若是想要一鳴驚人,又難免搜腸刮肚。
暗暗嘆了口氣,范進緩緩起身,拱了一圈的手,說道:“不瞞諸位,此間確是沒有什麼頭緒,倒是年少時試筆,略有存餘。”
旁人倒也沒有吹毛求疵,徑直幫忙將宣紙鋪開,拿鎮紙壓上,自發聚在他身後。
范進先是挽袖,舉筆沾了沾墨,緩緩書寫道:“蒼蒼者天,生餘何為,令人慨嘆。嘆其年難及,丁時已過,一寒至此,辛味都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