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默一系的人馬異想天開,徐階一系的人馬早就接到了禮部老大的指示,自然心無波瀾。
嚴嵩要是這麼容易倒下,又豈會叱吒大明嘉靖朝堂多年而無人可以制衡?
文武百官心思百轉,嘉靖帝只作不知,旋即又命李春芳登臺講學。
李春芳雖以擅長青詞著稱,但於經學一道,顯然也有著極深的造詣。
只是,有嚴嵩珠玉在前,旁人倒是不覺得多麼驚豔就是了。
“範修撰,該你了。”小太監行至范進身側,小聲提醒了一句。
范進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先是向著嘉靖帝與百官行了一禮,這才緩緩道:
“元亨利天道之常,是唯無恆所以恆久而不已也。夫四時代謝,二氣逅嬗,何嘗久春而久夏乎?”
范進甫一開口,便令群臣下意識蹙眉。
似乎,這已經偏題了,簡直就是離題萬丈。
嘉靖帝的御題,明明是君子自強不息,何故這位範修撰,講的卻是天道之常?
聽聞此人乃是新科狀元,飽讀詩書之輩,何以如此不堪?
一念及此,不少人看向范進的目光,皆是不由得輕視了幾分,隱隱還有人嗤笑出聲。
倒是嚴嵩最先反應過來,雙眼驀然睜大,口中似是在呢喃著什麼。
徐階反應稍慢,下意識看向龍椅之上面露讚許之色的嘉靖帝,也同樣回過味來。
此時,他如何還不知,嘉靖帝這哪裡是尋的君子自強不息之道,尋的分明就是天道本身!
錯了,大家都錯了,即便是向來最擅長察言觀色的奸相嚴嵩,都沒能第一時間領會嘉靖帝的心意。
待再看向范進,只覺得這老叟,雖已鬢生白髮,可舉手投足間,卻有一股難得的沉穩氣度迴盪。
恍惚之間,似是有一股清靈之氣拂過,范進身形挺拔,兩鬢斑白盡去,每一寸肌膚皆是變得光滑無比。
唯有再三注視,凝神觀望,徐階這才心下稍定。
老叟還是那個老叟,並未真個斡旋造化,變成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孔武青年。
此人已近花甲,官微權小,該當是沒有威脅的。
畢竟,世間又豈有第二個‘嚴嵩’?
范進見無人打斷,自然也沉浸在講學之中,他自認為自己與嘉靖帝是同一類人,都是追求勝天半子之輩。
既如此,那不妨藉著經筵的機會,談一談天道。
“然惟其不恆,是以春恆去而夏恆來,運而不窮。豈非天地之正而能久耶?”
范進藉機偷瞄了一眼嘉靖帝,發現對方正凝神靜聽,偶爾還似有所悟,不免大感振奮,沉聲道:
“所謂正者,何其不已之謂乎?故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是久於其道也!”
待得范進結束講經,兀自立於臺上,嘉靖帝先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旋即又將目光看向其他人:“眾卿以為,範修撰今日所講,如何?”
“臣以為,範修撰今日所講,實乃離題萬丈,其繆也誤也!”工部尚書趙文華忽然挺身而出,怒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