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雅間。
周進早已無心與嚴世藩對弈,啪地將棋子擲在棋盤上,端起茶杯囫圇著往嘴裡灌。
茶是好茶,只是此刻喝下去卻甚是覺得沒滋沒味。
已經將近半個時辰了還沒有動靜,難道樓下那位讀書人被第七聯難住了?
“周司業,不妨我們再賭一局,如何?”嚴世潘難得看到這個老學究也有坐不住的時候,不由得起鬨道。
周進頭搖得像撥浪鼓,連道:“不賭、不賭。”
嚴世藩聞言,也沒有揪著不放,心中暗道,這老學究在仕林頗有名望,國子監又是父親嚴嵩掌握仕林話語權的重要一環,眼下倒是不可將其得罪了,免得橫生枝節。
“既如此,那我們不妨再稍等片刻。”嚴世藩說完,大手一攬,將一個嬌俏少女攬入懷中。
倒是目睹了這一切的周進,眼角狂跳,險些沒有直接甩袖而去,只是半掩著面,連道有辱斯文。
而後,便把老僕打發出去看著,一旦那讀書人對出了第六聯,即刻把人請上來。
一樓大堂。
自從范進懸筆,眾人便盡皆屏氣凝神,死死的盯著他的筆下。
范進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旋即手上一動,一行行娟秀的小字便如行雲流水般流淌: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
嘆滾滾英雄何在: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
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
“對上來了,這上闕對上來!”
還不待范進一鼓作氣,人群中便有一士子發出土拔鼠般的驚叫,激動得手舞足蹈。
只是,下一刻,諸多士子便慌忙把他的嘴堵上,衣衫不整地拖行了出去,留下一串拖痕。
范進思路被打斷,眉頭下意識一皺,順手抄起邊上的茶杯,正待潤潤嗓子,到了嘴邊卻又放下,大聲吩咐道:“取酒來!”
如此千古絕對,又豈能沒有好酒?
眾人聞言,忙讓出一條過道,讓端著酒具的,擎著酒壺的店夥計上前。
范進直接從店夥計手上奪過酒壺,倒也不用酒杯,直接便是仰頭牛飲。
待得片刻,他的臉上便浮現了一抹紅潤之色,長衫更是溼漬,滿身的酒氣。
范進對此倒是渾不在意,晃了晃酒壺,旋即咚地甩到了一邊。
緊接著,他舉著筆,邁步七步,旋即又折了回來,直接揮毫潑墨,寫出下半闕:
“只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待得最後一筆落下,他手上稍一用力,毛筆便被其折斷,無力掉落在案桌之上。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全場落針可聞,唯有越發粗重的劇烈喘息聲,宣告著眾人心中洶湧的思緒。
他們記得自己明明只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文會,順便結交一二志同道合的朋友,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有幸見證如此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