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俱淨,天山共色。滿地碎瓊層層疊疊恍若梨落三尺,階前明燈對映紅牆直至天光乍破。
伴著洪亮的撞鐘聲,各國使臣依次進入京城,在一片熱鬧年味的車水馬龍中,緩緩若一條長蛇般向王宮行進。
南子潺和李錦珍這帝后二人早早便被宮人擁簇著起床梳洗,整理儀容,一早上藉著喝茶水的幌子在袖子後頭打了不少哈欠。自寅時開城門起,直到午時,使臣才盡數到齊。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東魏缺席了。
東魏雖未挑明同西唐齊王的聯合,但太子表明了要聯手西唐,東魏自不敢當著齊王的面前往東魏,免得同西唐太子沾上干係。加之當初江吟畔求助南商無果,想必對方早已對南商懷恨在心,於情於理都不好再來南商赴宴。
北秦使臣聽聞西唐來使乃是兵馬大將軍秦焦尾後,對其深表忌憚,如此一來東魏、南商、西唐便算是相互聯合為一,倘若北秦再不抓緊南商這棵大樹,只怕一個差錯,便能叫三國圍剿了去。
然而南商並未對北秦有所惡念,不論是已位晉將軍的李陽關還是鼎鼎有名的南商帝相南廬淵,乃至於高坐首位的南商王,都有意無意地對北秦來使噓寒問暖。本來帶隊的王子還有所驚懼,然而發覺這並非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而是因著王妹身側陪伴的張沈陵後,便鬆下一口氣來,一言一行都不敢虧待了張沈陵。
陸霜明匿名作“玉相雨”,說是秦焦尾的謀士。在使臣們都忙著試圖和秦焦尾攀上點關係之時,他悄悄在後頭和南廬淵對視一眼,懶洋洋地以手遮面打了個哈欠。
南廬淵站在南子潺和李錦珍的身側,下面是李陽關和蘇暮雪。丘穆陵芙耶一眼便看見蘇暮雪,一雙杏眼“騰”地一亮,若非她如今已是個大姑娘了,且以王女的身份前來,代表北秦的臉面,她必然會撲上前去,將臉埋在蘇暮雪懷裡撒嬌,給她講講北秦這四年來的趣事。
張沈陵看著長高了不少,面容也少了幾分柔軟和病態,多了幾分北秦的粗獷和堅硬。他站在丘穆陵芙耶的身側,看著遠不如在南商的時候那般靈動,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不知是否是如今立場不同了,才讓他俏皮的性子有所收斂。
璟樓楚七絃楚歌此人擺明了態度是專程為了過來看蘇暮雪的。
楚七絃前兩年身陷同丈夫的觀念不合中,一怒之下洋洋灑灑寫了四五千字的和離書,昭告全江湖兒女她楚七絃休夫了。這事如一顆巨石砸在深潭裡,一時暗潮湧動的江湖被激起千層浪,她的愛恨被傳了許多的話本,只是全憑傳聞不見人,也不曉得當事者是個什麼感受。然而如今眼見了這奇女子,發覺她容貌煥發,精神良好,全然不受流言蜚語所困擾,雖年上不惑而風韻依舊。
蘇暮雪同楚七絃許久未見,相看深情。楚七絃乃是蘇暮雪母親的姊妹,和她家關係不扉,又和蘇暮雪在行事上有許多通明之處,師徒二人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了。李陽關得南子潺允准,特意攜暮雪至楚七絃身側,容她們師徒二人盡情交談。
南廬淵還在一心一意地陪護著南子潺,忽地聽一邊的陸墟提聲道:“帝相大人,敢問我徒何在?”這一句,令周身之人皆側目,似都不明朗清修門之徒同南商帝相有著什麼干係。
反倒是南廬淵聽聞此話,不卑不亢地回到:“內人此刻在花園等候,待相互熟悉後,我自會帶您尋她。”
語畢,果不其然,下面眾人漸漸竊竊私語起來。
陸墟便不再多言,似是已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南廬淵心知這位門主只是想給徒弟尋個名分,至少讓大夥兒都曉得陸流斕就是南商帝相的妻。只是如此這般,陸流斕就是司徒流斕的事必然會暴露,日後她再想肆意江湖變沒那般容易了。
南子潺偷瞄了張沈陵好幾眼,也不見他察覺到,不免有些氣悶,於是出言提醒道:“張沈陵?你是瞎了還是聾了?好不容易重逢一次,你就沒點什麼想說的?”
張沈陵這才看向南子潺,抿唇,許久才嘆息一聲,無奈地回道:“陛下,您少說一句,我這成熟的樣子就能再裝一會兒。你這一句話,就讓我破功了,您得補償我。”
南子潺挑了挑眉,自知他們二人這對話十分幼稚,然而這比不上他重見張沈陵的喜悅。張沈陵熬過了最艱苦的時候,如今看著也和那小王女打成一片,這是好事。即便他們和北秦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就憑著張沈陵的面子,他也得給北秦這位小王女置辦一份厚厚的回禮。
丘穆陵芙耶終於把目光從她的暮雪姊姊身上挪開,一轉眼便看見南子潺邊上坐著的那位氣度不凡相貌極佳的王后,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忍不住偷偷拽拽張沈陵的衣角,待他彎下腰來,湊近他的臉龐道:“那是不是當時推暮雪姊姊下水的那個壞女人?”
張沈陵聞言轉頭看了李錦珍一眼,他在南子潺剛大婚不久便接到了父親傳來的書信,曉得這位素未謀面的王后便是李相府養在深閨的嫡小姐,而以前那個“李妃”是李相家的庶小姐。因此壓低聲回道:“不是,推你暮雪姊姊下水那個已經被關冷宮了,這一位是和那女人同出一家的小姐,只不過這位是嫡女,那位是庶女。”
丘穆陵芙耶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似有所想道:“難怪給人的感覺差這麼多。不過這位王后雖然看著氣度不凡,但我總覺得她......還是沒跳出俗豔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