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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廢黜太子

為了一紙真假難辨的太子手諭,康熙和張廷玉、馬齊分析了小半夜。張廷玉堅持說:“皇上,太子披閱奏章多年,字跡很容易模仿,這所謂手諭太蹊巧了。”

馬齊也道:

“衡臣說的極是,求皇上聖鑑,不要什麼都怪罪太子。”

“你有長進,”康熙瞅著馬齊咬牙獰笑道,“所以朕說黃雀捕蟬,不知螳螂安在!總而言之,模仿之事,一定是那七八個逆子乾的,螳螂就在他們裡頭——不過,辦得太愚蠢了。來人!”

李德全應聲而出,康熙道:

“傳旨,叫胤礽、胤祉、胤禎、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祥、胤禵八個皇子,並從善撲營傳鄂倫岱,全都來萬樹園侍駕!”說完,徑自朝氈床上躺去。

李德全走後,邢年進來給康熙輕輕按摩,都指望他能好好睡一覺。一會兒,康熙在床上假寐,張廷玉和馬齊都不敢離開,親自點燃息香,用紅紗罩了宮燈,各自在氈毯上盤坐出神。大約一根香未點完,李德全回來復旨,一看萬歲爺睡著了,便對張、馬二人道:

“阿哥們都已在氈帳外跪著,怎麼辦?”

張廷玉站了起來,瞅瞅康熙,又瞄一眼帳外,跟馬齊商量似地說:“深更半夜的,皇上又睡了,給阿哥們找個棚子暫且歇息吧,有事明天再奏!”

康熙卻眼也不睜地在迎枕上響動一下,沒好氣地道:

“就讓這些孽障在外面跪著,哪兒也不要去!”

“已是秋天,皇上,”好心腸的馬齊仍盤坐在那兒,似夢非夢地說,“塞外夜寒霜重,叫阿哥們跪在露天裡,凍壞了身子怎麼辦?”

康熙倏地翻身下床,把馬齊從氈毯止提了起來,發出一聲怪笑道:

“好你個馬齊,當年朕在布林哈蘇臺與葛爾丹血戰,葡伏在冰天雪地,吃草根,喝馬尿,又凍又餓九死一生,他們那些孽子,你們這些大臣,有誰可憐過朕!現在,你卻要為他們講情,好吧,好吧,你們都給朕滾出去!”

馬齊和張廷玉還沒滾出去,忽地一條人影不顧侍衛攔阻卻滾了進來。張廷玉瞪眼一看,見是太子胤礽,心裡暗暗叫苦,這晚,不知又要鬧騰個什麼模樣。

“皇阿瑪——”胤礽悽惶地呼叫一聲,像抽出了骨頭的一堆瘦肉,癱軟在氈子上。身為太子,一國儲君,快四十的大男人,竟傷情慟哭得就像個孩子。張廷玉見了,也不禁心裡戚然。馬齊更是側過頭,偷偷抹開了眼淚。

康熙鐵石心腸,返身往榻上一坐,冷冰冰地道:

“是你?有旨叫張廷玉代奏,半夜三更闖進來,不怕……”

“皇阿瑪!”胤礽以頭磕地,淚流滿面仰起頭哭訴,“父親對兒子恩重如山,兒子不仁不孝罪孽深重。兒今晚來此,專請處死兒臣,以正視聽。”

康熙突然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哈,哈哈!你居然有罪?看你有多孝順,嚇得朕今晚連萬壑松風也不敢住了!你若不孝,早把父皇送左家莊化人場燒了!你若不孝,你早就成了弒父篡君的隋煬帝!可惜你有楊廣的賊心,沒有楊廣的賊膽。你是他媽的一隻忘恩負義的鴟鴞,只知啄它孃的眼睛充飢!”

張廷玉早聞康熙口舌如劍,從駕十來年了,今日才見了真功夫,愈是險惡愈見其顏色。馬齊聽了,倒是身上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胤礽自知已辯無可辯,連連磕頭道:

“如今情勢,誤陷很深,兒子辯無可辯。只求皇阿瑪聖鑑如鏡。千罪萬罪,罪在兒子一身。求父皇網開一面,不再株連無辜……”

康熙自然知道,指的是老四、老十三一干人,“嘻嘻”地冷笑一聲道:“至今你還說什麼‘誤陷’,誰誤陷你了?你乾的那些勾當,辱沒祖宗,褻瀆神明,難告天下臣民!朕不發落你,上天能容你麼?你泥菩薩過河,還要想保全廟裡小鬼。告訴你,你想拉個墊背的,怕還沒那個福分呢!朕燭幽洞微,阿哥里誰好誰壞朕不知道,還用你來放屁說什麼株連不株連?”他狂躁暴怒地在氈棚下走過來,走過去,臉色脹紅得像紫豬肝。張廷玉見情形不對,上前勸他坐下,卻被一掌推開,“快快打發這逆種走,朕看著他噁心!”

領侍衛皇子胤褆連忙帶人進來,以皇長子身份來攙太子胤礽。胤礽見他一臉得意之色,假仁假義還要行“見太子禮”,心裡一陣作嘔,一把將老大推開,又向父皇磕了個頭,便兀自走去。

“慢!”

康熙突然叫住胤礽道:

“你不必出去再和阿哥們同跪野地裡,就在帳篷裡待著候旨。”也許突然想起他那過早死去的母親,心中一軟,“你不要尋短見,只管放心,朕不要你的命,畢竟是朕身上下來的肉。等回北京,朕祭告了天地,也好明詔廢黜你,省得你再借太子身份胡作非為!”

“我這太子,我這一身,都是父皇給的,要廢就廢,要怎樣就怎樣,何必再驚動天地。”胤礽完全絕望了,不再叩頭拔腿便走。

康熙倒似乎言猶未盡,追了兩步。站在氈門邊的楊大壯把簾子一撩,康熙瞅著胤礽的背影和跪了一地的皇子,索性走出氈棚,對兒子們說:

“你們在這裡好生跪到天明!你們當中誰是背叛父皇的猶大,有種的自己站出來。竟然拙劣惡毒到冒充太子筆跡調動兵馬,想一箭雙鵰,促使朕殺了太子,又讓亂軍殺了朕!好亂中篡位!好呀好呀!朕的兒子裡竟也有個有卵子有種,如此膽大包天——”他一一掃視皇子,跪著的阿哥除了胤禎、胤祥也還鎮定,視死如歸,其他都嚇得顫顫禁禁,老九胤礻我當即尿溼了褲子。康熙驀地大吼一聲,“諒他也沒有賊膽站了出來!不要緊,朕會查詢出來的!一定!胤礽有胤礽的罪孽,他的太子非廢不可了。從今往後,你們不得把他再當皇太子看,張廷玉也不必為他代奏了。不奉旨,這些日子你們擅離萬樹園一步,格殺勿論!”說到這裡,他一甩袖,衝回氈篷,困獸般轉著圈,對張廷玉和馬齊吩咐道:

“不能不防胤礽的‘***’乘機作亂,立即將凌普拿下,派人送京師拘押。發廷寄給各省督撫,只說停用太子印璽,其餘的話暫且不說。敕令,非奉特旨,無論何人不得擅調一兵一卒,違者斬立決!”

說罷,也不就坐,站在兀旁立等張廷玉擬詔。張廷玉素來行文神速,辦事敏捷。康熙剛才口諭時,他已打好了腹稿。此時,援筆醮墨,文不加點,數百言諭旨一霎時一揮而就。康熙略一過目,著李德全鈴了隨駕印璽,交萬壑松風文書房謄發。

這時,天已將近四更,遠遠地聞到雞鳴。康熙突然鬆弛下來,苦笑一句“真是聞雞起舞……”,話猶未了,陡然臉色變得紙一般蒼白,雙手抖抖索索地拍著額頭道:“痛,頭好痛呀!”身子一晃,栽倒在氈地上。

“皇上,皇上……”張廷玉和馬齊撲上去,一迭連聲地呼喊,“來人呀,快傳太醫……”

李德全和邢年衝了上來,把康熙抬上氈榻,劉鐵成飛跑著去傳太醫。守衛在帳外的楊大壯,一步跨了進來,見昏倒不語的康熙,急得號啕大哭:

“萬歲爺,您醒醒……您可不能走喲……”

八月甲辰朔,天上出現日蝕。在承德及承德以北的內蒙草原、東北滿、蒙肇發地,“天狼吞日”看得十分清楚。大白天的,有近半個時辰大地一片漆黑,彷彿回到了天地混蒙不化的遠古時代。民間百姓自然驚悚萬分,千百里地不約而同鳴鑼放炮,有的敲著臉盆、木桶、銅罐、銅瓢,希異從天狼的血盆大口裡拯救出日輪、朗朗乾坤。在剛遭到重大變故的熱河山莊康熙行宮,日蝕的出現,給康熙,給眾臣和眾阿哥心裡,無疑更是雪上加霜。

康熙和張廷玉都有些科學知識,知道日蝕不過是天體迴圈執行中的一種自然現象,不會就預示著某種兇象。然而包括馬齊在內的一班老臣,迷信影響深刻的蒙古王公、隨駕親王、貝勒,都把日蝕看成大清朝一大厄運,更何況皇上口諭要廢太子,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紛紛上摺子勸康熙起駕回京。

北京城裡,現在也是謠諑四起,廢太子的訊息沒幾天就在皇宮內外傳播開來。以胤礽師傅王掞為首的一班“***”老臣宿耆,竊以為皇上廢太子觸犯了天廷,上天以昏天黑地半個時辰日蝕,提出警告。皇上再不改弦易轍,大清江山將面臨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