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吃茶畢,金巡撫又與李羨之談了些寫詩作文、應考舉業以及古今學問的事。直談至黃昏時分,斜陽自窗欞射進縷縷金光,書房內立時如同灑金一般。
李羨之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辭。
金巡撫送至門口自回去了。
李羨之出了府門,早有書童李如意同一乘馬車候著。李羨之上了車,李如意吆喝著回府。
一路上,李羨之掀開車簾向外望著,但見天邊落日映霞,地上黃沙點金,蔚為壯觀,一時興味大起,令車伕駐了馬,下車登上路旁一座高樓遠望抒懷。
直到落日沒入山下,天上只剩一片火紅的雲霞之時,李羨之才在李明的催促下又鑽進了車中。
回至府中,已是掌燈時分,李羨之見過了父親後,便回房讀書去了。
因惦記著金巡撫的話,李羨之愈發用功苦讀起來,每隔旬日,依舊前往府中請教。
荏苒月餘,這日巳牌時分,李羨之正在房中品讀往年高中進士的文章,李如意連滾帶爬撞了進來,道:“巡撫衙門來人傳信,周學道將至,請公子前去一同相迎。”
李羨之不敢不從,便更衣出府,往巡撫衙門來。方一到門前下車,便見聚著一群身著緋、青袍服,頭戴烏紗,胸前補子上繡著豹、彪的武官。
李羨之白丁一個,何曾見過這般陣仗,自不敢冒犯官威,亦不敢進府,只吩咐李如意帶著馬車先行回府,到晚間牽馬來接。
李如意領命,招呼著馬車回府去了,李羨之則遠遠站在影壁後候著。
不一刻,就聽遠處七聲鑼響,便見一路排場走了過來,當先兩名皂隸舉著兩面金字牌,左一面上書著“巡按御史”,右一面書“提督學差”,後面又是兩面粉牌,書著“肅靜、迴避”,再後面是一乘綠絨小轎,其後跟著十幾個排軍番役伺候著。
李羨之心想:“此人定是周御史了。”
這時,眾官立刻迎上前去將轎子圍了起來。原來那時的規矩,朝廷派學道御史至地方,不僅管著學政,還要巡視地方軍政,遇有不正之事,即時彈劾。因此,御史們每到一處,地方官吏們無論相識與否,總要笑臉相迎、傾心結交。
轎子駐了,轎伕壓轎,周御史從裡面下來,只見他白麵微髭,約三十出頭年紀,生的身形修長,溫文儒雅。
周御史正了正頭上烏紗,撣了撣身上獬豸補子的六品青色官袍,雙手扶著銀腰帶,蹬一雙粉底官靴,虎步而行,一派官威凜凜。
迎候的眾官員見了,不論品秩高低,皆拱手躬身行禮。
李羨之見狀,不敢上前,仍立在原地。
周御史被眾人捧在中間,略略欠身答了一禮道:“有勞各位相迎,不才先謝過了。待我先去拜見了恩師,再與各位詳敘。”
說罷,又吩咐眾隨從候著,只令一個親隨小廝捧著一個長木錦盒相跟,撥開眾人直向著府內走去。
一眾官員立即跟在周御史身後簇擁著一同往裡走。
李羨之正呆在原地不知何為,忽覺得有人扯他的衣袖,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在金巡撫身邊伺候喚作慶安的小廝。因他時常把些散碎銀子賞給他。因此,這慶安與他頗為親近。
這時慶安正在門前伺候,見李羨之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便問道:“李公子如何在此?”
李羨之道:“金大人派人派人知會與我說督學的周御史到了,要我前來拜會,不想遇著這許多官家,不敢貿然衝撞。”
慶安道:“公子且隨我來。”說罷,頭前引路。
李羨之跟著。兩個人轉到府東面一個上著鏈鎖的小門前,慶安打懷裡掏出一把鑰匙,伸進鎖孔左扭右扭,就聽“卡塔”一聲,鎖開了,震落了許多灰塵。
進了小門,卻到了東儀門下,又見七八個身穿青色官袍的文官候在門下,有胸前是飛禽補子,也有是同周御史一般的獬豸補子,想必亦是以御史官充任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