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之回屋,見韓釧、金順已是睡了,便不叫他們起來伺候,自顧回房和衣躺下睡了。
此後,但有空閒之時,張、黃等人定來請李羨之出去宴飲,劉若宰與史可法將進科場,因要讀書備考,時常缺席。李羨之也少不得回請幾回。來來往往,倏忽又是二月餘。
這時,春榜已放了出來,如他們玩笑的那樣,劉若宰果然高高中了狀元,點了翰林。史可法亦中在三甲,授西安府推官。
原來一眾好友自然集在一起,為二人賀喜。幾日後,史可法啟程赴任,李羨之親往相送,想起史可法日後下場,不免嘆惋傷懷一番。
卻說李羨之久寓京師,無事可做,朝廷委派又遲遲不見下來,正欲告假回鄉,忽地有吏部公文送了出來,奉旨授李羨之刑部主事之職。
原來崇禎皇帝自除了魏忠賢后,一心要重辦閹黨分子。但承辦的官吏多有相互牽連勾結,因此大有陽奉陰違,消極懈怠的意思。於是皇帝震怒,罷免了一批辦事不力的大小官員。如此一來,空出了許多位子。周郎中藉機向上保薦,李羨之這才得了這個實缺主事的差事。
承蒙周郎中如此盛情,李羨之自然感念大恩,先具了禮到周郎中府上重重謝過了,然後循著官場的規矩,四處拜客宴賓,到部上任,足足又忙了十多天,方才消停。之後,才得空在刑部衚衕裡找了間小院租住,同院裡還住著兩位刑部的同僚,免不得上門拜會相識。
有事話長,無事話短。雖然崇禎皇帝一心要剷除閹黨,但朝中百官牽連,傷了一個,牽出一串,因此自上至下仍是一片敷衍的心思。加上此時遼東後金進攻日急,戰事吃緊,此事便又被擱置下來。直至次年正月間,戰事稍緩,崇禎皇帝重提閹案。併為刑部簡調了一名手段雷厲的新侍郎,主辦閹黨案。
這位新侍郎名叫惠世揚,乃是李羨之好友惠顯揚的胞兄,本是東林黨的干將。閹黨當權時,曾編纂一部《東林點將錄》,將他列為五虎將之一。曾幾次入獄,幾乎喪命。崇禎當國,被起用為大理少卿,旋即升為刑部左侍郎。
新侍郎到任,眾官自然要前往參拜,行禮罷了,先說了些場面官話,才將話頭轉到公事上來,才議了兩件,還未得出個眉目,惠侍郎臉上便露出乏態。眾官察言觀色自是老練,都識趣地起身告辭,一鬨而散。惠世揚也不送,自起身回了後面。
李羨之裹在人群中,方走到大門,一個下人悄悄湊過來,拉一拉他的衣袖道:“我家老爺請李大人留步。”
李羨之心中訝異,又不好不留,只得隨了那個下人回到了花廳裡坐下,上來茶點,也無心吃。坐了許久,見惠世揚換了便服又回了來。忙起身再行禮。
惠世揚還禮道:“賢弟莫要多禮,快請坐吧。”
李羨之聽惠侍郎如此兄弟相稱,不由得惶恐道:“請大人指教。”
惠世揚呵呵一笑道:“何談指教,不過是敘一敘同鄉之誼罷了。我們家鄉苦寒偏遠,常常要做戰場,武人冠於天下,卻少有讀書之人。能從科舉之途而入天子廟堂的,更是鮮有。舍弟嘗來家書,盛讚賢弟文武雙全,可稱鄉人楷模。”
李羨之忙謙遜道:“承大人謬讚,下官如何敢當?”
惠世揚笑道:“你莫要自謙,浙江胡按察使與我頗有往來,曾說起你在平湖縣任上所為。吏部周郎中亦在我面前力薦於你,可見你是當得起此譽的。”
一番話說得似乎輕描淡寫,李羨之卻不由得暗自吃驚,他未料到胡按察使竟也與東林淵源頗深,更未料到周郎中居然是從惠侍郎那裡為他謀得的差事。
李羨之雖不知惠侍郎是有心還是無意將此關係說出來,但他卻不能不承此盛情,只好再起身拜道:“大人厚恩,下官沒身不忘。”
惠世揚道:“莫要多禮,你我有同鄉之誼,本當相互提攜,何況官場浮沉,進退之事總是難預料的。”說罷又道:“你離家也有數年了吧?”
李羨之道:“有勞大人掛心,下官自入京會試便未曾回家,至今已四載有餘。”
惠世揚又問道:“可曾有家書回去?”
李羨之答道:“最近因無便人,一時未曾捎書信回去。”
惠世揚道:“正巧這幾日我有家書要差人送回去,你可寫了送來,一併捎回去。”
此時戰亂頻仍,一書家信,堪比萬金,李羨之正為此事發愁,便不推辭,當即道:“下官謝大人體恤之情。”
惠世揚道:“舉手之勞,無需道謝,就這樣辦吧。”
李羨之再拜謝過,然後起身告辭。回到寓所,寫了兩封書信,送到惠府等著捎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