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先是一愣,隨後便明白了,從身旁皮囊中拿出一個瓷瓶,交給張士行,叮囑道:“這是金瘡藥,用上好的虎骨、鹿蹄草製成,消腫止血,藥效非凡,你在傷口上撒上一點便可,不要太多,免得糟蹋了神藥。”
原來張士行長於草原,自然知曉獵戶們均隨身攜帶治傷良藥,故此一見巴圖他們便伸手討要。
塔娜卻劈手奪過瓷瓶,對張士行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們暫避一時,我來給妹子上藥。”
說罷,她跳下馬來,把徐妙錦也扶下馬來,拉著她走到樹林深處,揹人之地,給徐妙錦擦拭上藥,包紮傷口。過了一炷香的時刻,才又重新走回。
塔娜斜著眼睛對張士行道:“此處事已辦妥,我等將回北平,張同知是隨我同走呢,還是分道揚鑣?”
張士行拱手道:“王太后一路走好,卑職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塔娜哼了一聲,再也不看張士行一眼,飛身上馬,擁著自己兒子,與巴圖等人揮手作別,和張昺,徐妙錦等人騎馬轉回北平。
張士行帶著幾名錦衣校尉繼續前行,走了五六十里路,見那日頭漸漸西沉,灰色的山嶺上,帶有鋸齒的邊牆隨著山勢蜿蜒起伏,每隔不遠處,便有一個烽燧,兩兩相望,連綿不絕。
轉過一個山坳,遠處出現了一個石牆壘砌的營寨,城樓高聳,左邊立一面黃旗,上書“軍門”二字,右邊也立一面黃旗,上書“飭兵”二字,正中城樓上鐫刻著“延慶衛”三個大字。
張士行道:“是了,便是這裡。”催馬疾馳,來至寨前,對著守門軍士大喝一聲,道:“錦衣衛同知張士行前來傳旨,請劉三吾接旨。”
守門軍士聞言,慌忙入內稟告,過不多時,只見一名將領引著一個老者後面跟著一大群隨從,來到寨門,呼啦啦跪倒在張士行馬前,口稱:“延慶衛指揮使俞真率屬下恭迎欽使。”
張士行便在馬上取出聖旨,高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劉三吾前罪盡赦,官復原職。著錦衣衛同知張士行派人護送其回到京師面聖。欽此。謝恩。”
說罷,張士行趕緊跳下馬來,將跪在地上的老者扶將起來,深情道:“劉公,你受苦了。”
那老者鬚髮皆白,身形有些顫巍巍,精神卻是健旺,正是一代大儒劉三吾。
這時俞真等人也叩頭謝恩已畢,站起身來,上前對張士行道:“請張同知入內一敘。”
張士行見這延慶衛指揮使俞真淡黃麵皮,八字鬍,綠豆眼,望之不喜,但不得不敷衍一番,拱手謝道:“俞指揮有禮了。”便隨俞真一行,進入營寨之內。
那延慶衛方圓五里,佔地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裡面軍營,倉庫,校場,衙署一應俱全,中間一條南北大街,兩旁是隨軍家屬開的買賣鋪面,尚算熱鬧。
俞真將張士行迎入指揮使衙門,來至二堂,設宴款待眾人。堂上一時間紅燭高照,高朋滿座,把酒言歡。
酒至半酣,劉三吾有些微醺,感嘆道:“老夫今年八十有六,不圖尚能活著離開此處。為此還要多謝俞指揮的多年照拂,老夫先乾為敬。”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俞真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劉公說笑了。劉公乃海內大儒,人人敬仰,能來我延慶衛,實在是三生有幸。鄙人素來為劉公所遇而抱打不平,今日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劉公回京面聖之時,還請為鄙人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那就感激不盡了。”
劉三吾道:“那是自然。不過我劉三吾自號坦坦翁,以為平生坦蕩,氣不可奪,孰料一場科考,牽連者眾,如今看來,有些愚直了,枉送了那許多人的性命。”
張士行急忙打個圓場道:“此事如何能怪到劉公頭上,劉公秉公取士,當為天下讀書人的表率。”
劉三吾卻沉痛道:“何為公?何為私?老朽今日才想明白,實在是愧對那些枉死的人啊。”
俞真怕他說出什麼不敬的話,急忙端起酒杯,勸道:“劉公,喝酒,喝酒。”
劉三吾卻是不吐不快,繼續言道:“自宋元后,東南財賦甲於天下,科考取士亦以南人居多。而我做主考,為一己令名,不顧天下大勢,使得北方士子無一入選,終於釀成這南北榜大禍,枉送了白通道、張信等人的性命,實在有愧於天下士人,正所謂老而不死是為賊。”
說罷,他不禁老淚縱橫。
眾人聞言趕忙一齊過來勸慰,劉三吾這才止住悲聲,又喝了幾杯,不勝酒力,被俞真派人扶進後堂歇息。
俞真陪著張士行來到衙署後院,早有下人收拾了一間乾淨屋子給他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