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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孽龍欲起鐵簡缺 (十三)

在那個御史看來,他指摘面前這個道人未戴朝珠,於禮法而言並沒有什麼錯處。[更新快,網站頁面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燃■文 `、.`r、a、nen.

就是龍虎山嗣漢真人,過去隨班陛見時候,也是補服朝珠一應俱全,絕不敢以道家裝束上殿。

而面前這年輕道人,頭戴黃竹冠,身穿圓領道服,就敢隨朝覲見?膽子也太大了,竟是不將大清的祖宗成法看在眼內!

這個錯處報上去,不要說是什麼檢舉反賊的有功之人,就是世代伴駕的勳戚,聖眷也都沒有了!

四周也有些各處衙門的司員,遠遠瞧著這場活劇,雖然大家連個撐傘提燈的長隨都沒有,但是此刻卻都雍容地笑著,手指微微地捻動著朝珠。心中不免多了幾分自豪感,彷彿那掛在脖子上的一串玻璃料的珠子,便承載著大清的體面,官府的尊榮!

然而他不曾想到的是,魏野只是輕笑一聲,反問道:“朝珠?那是何物?魏某又不是出家比丘,用得著項掛數珠?就是諸位大人,若真拿一串珠子標榜氣派,後面那半個腦袋,是不是也該剃了乾淨?”

從未想到自己會得到這種答覆,反倒是那御史怔了怔——

為什麼這小小道官居然膽敢咆哮御史?這還是不是大清都城、天子腳下的善之區?

就在他怔然不及反應的時候,這御史的脖子上已經浮起一條紅線。

此刻還不到黎明時分,西華門內一片都是提著燈籠上朝的官員,不管是提著玻璃風燈的大員長隨也好,自己提著紙燈籠的窮司官也罷,誰都沒有看清那堵著魏野的御史,怎麼突然不再言語,站在原地不動?

甚至都沒人朝著那個最真實的方向去想——早朝時候,西華門外,斬殺朝廷命官,這是什麼不過腦子的玩笑話?

然而那些離著魏野最近的人,卻聽見那道人負著手,向前緩步走去,口中郎吟道:“月照寒水丹泉砂,夜漏宮街燈似花。曾學泙漫屠龍術,試鋒殿前殺仗馬。一串數珠留恨血,三眼翠翎斷狼牙。讀史曾記入關事,骷髏城在毗陵下……”

直到此刻,有離著魏野近的科道官,聽著那詩韻中滿滿的不祥與諷意,才有人覺不對,向著那御史走去。

也許是步子震動了地面,或許是秋初夜風有些大,那個一直僵立的御史,頭顱連著頭上頂戴,突然就朝著肩頭一歪,滾落下去!

好半晌後,才有與這御史相熟的科道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大著膽子問道:“……倪……倪年兄,你……你身子可好了些麼?”

這也實在是一句廢話,倪御史的腦袋都整個掉下來了,再怎樣喊得親熱,又能有什麼動靜回答他?

一旁的長隨也是嚇糊塗了,一面安慰自己主子道:“倪老爺腔子裡沒有出血……只是頭……頭……頭落下去了……”

說到頭,倒是那官兒心思靈活些,終於慘叫出聲:“殺、殺人啦!造反殺人啦!!!”

其聲倉懼,如梟鳥夜啼,迴盪在西華門內外,聽在人們耳中,竟是說不出的惶恐驚惶。

那一塊“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大鐵牌四周,當值的禁軍侍衛總算腦子還清醒,將腰刀一拔,嗷嗷叫著就衝了過來!

魏野緩緩邁著步子,看也不看這一群侍衛,依舊負著手,像是一個參觀古蹟的民俗學者那樣,專注地注視著那座上飾黃色琉璃瓦與漢白玉雕欄的城臺。

朝前踏出數步間,魏野身周已經佈滿了聞聲趕來的禁軍侍衛,為的侍衛身穿三等蝦的服色,大叫一聲:“把人犯拿下!”隨即就搶先衝到了魏野身前。

然而就在他踏進魏野身前三丈之內瞬間,身子卻驟然一停,保持著原本的動作,化為了一尊題為“進攻”的雕塑。

不僅是他,就連響應他的招呼前衝的禁軍侍衛們,也一個個佇立在原地,動作與神情都凝固在了前撲的那一刻,任由魏野緩步從他們身邊施施然走過。

那些離著他們還算近的朝臣,不由得面上大急,大聲嚷嚷起來:“拿賊!拿賊!還愣著做什麼,快拿賊!”

就在這一片惶惶然的叫聲中,那個最先逼近了魏野的三等侍衛頸間浮現出一道紅線,隨即,在他的胸腹間、腰腿間,更多的線條浮現出來。一轉眼,一個上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就化作了一堆零碎物件。

那些數十年苦讀後、視力依然頗好的科道官,此刻只恨不得自己將一雙瞳子戳瞎了去,在西華門前燈火的映照下,依稀能看到那個死去的侍衛一塊塊碎屍間的切口早已焦熟。

更像是京城裡有名的南爐烤鴨般,滋滋地冒著油脂的香氣。

聞著那股人身上的油脂味道,不少人就這麼哇地一聲嘔了出來,更有甚者,那一身江寧織造的官衣下面頓時就有些溼漉漉、騷哄哄的。

一個個玻璃料、白玻璃料頂子的窮京官,都是些夠不上面君資格、連小九卿的缺都沒混上的角色,此刻卻是鬧鬧嚷嚷,號喪一般慘叫起來:“這是怎麼說的、這是怎麼說的!來人啊,殺官造反啦!大清天下竟然出了這樣喪心病狂的反賊啊!”

還有的人,倒是腦子還算靈醒些,也有的朝著西華門內就足狂奔,一面飛跑,一面大聲喊道:“下宮門!下宮門!不要讓這狂徒驚了聖駕!還愣著做什麼,城頭的,放箭!放箭!”

也有的精明人,見著勢頭不好,頓時帶著自己的心腹家人朝著北面帽兒衚衕、九門提督衙門方向飛跑:“去九門提督署調大軍來平亂!我可是和中堂的門人,這事他們得聽咱的!晚了,不要說他們,就連和中堂都得吃瓜落!”

這一片忙亂中,西華門上的侍衛也算是個手明眼快的,頓時大喝一聲:“關宮門!”

一群群的侍衛頓時湧了出來,七手八腳地就要將西華門的三道大門緊緊闔上。西華門的城樓上,更有那些打小苦練射術的勳貴子弟,一個個張開弓弩,就朝著下面一氣亂射!

這一片混亂中,只聽得西華門外那些預備上朝的官員,一個個地慘叫出聲,藤編的涼帽、紗緞的補服,哪裡經得起這樣一片亂射,一轉眼就是死傷了大片!

“不要射!不要射!”

“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不是反賊!”

哀鴻遍野間,也有人梗著脖子大喊:“我等出仕,正為報答君恩!不要理會我等,一切以抵擋賊人闖宮為上!射,狠狠地射!”

魏野斜睨一眼那已經中了數箭,還兀自大呼“殺賊”的一個白玻璃料頂子的窮京官一眼,不由得微微一哂:“一代興亡觀氣數,越是王朝興盛之時,法網、文網、言論之網,越顯得嚴苛,砌牆、鉗口、文字獄,更是無所不用其極。也正是如此,就算不幹糧,一樣有人以朝廷腹心自詡。若說誰最愛大清國?京城裡這些頓頓飯菜少見油花的窮京官,反倒比地方上吃得滿嘴流油的督撫們,還要更強上幾分了。可敬,可嘆!”

他在這裡抒興亡之嘆,古今之情,西華門內的侍衛們早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氣,將劵門緊緊閉起,九橫九縱的門釘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影影綽綽地映照出一道黃冠道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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