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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何以堪

江河水又回到了他的生活原點。一扇陳舊的木門,他委實沒有勇氣去觸碰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裡面所有的人。

門的左側有一扇窗,裡面是小林子的廚房。因為工作的緣故,小林子昨夜沒有歸宿,這是經常的事兒。鄭淑君正忙著做早餐,當然也包括老兩口的。透過薄薄的窗簾,隱約可見外面的陽臺上有半個身影,她撩開窗簾一眼就看見了江河水。他正在面門獨自發呆。

對江河水兩口子的事兒,鄭淑君與老兩口昨晚上說了很多,沒有人不為他憂心忡忡。

鄭淑君連忙出去將門開啟,“二哥回來啦?”她看著他手裡的一大包東西,心想準沒啥好事兒。

江河水只是“嗯”了一聲啥也沒說。鄭淑君又替他敲開了老兩口的門。站在門口的老太太就像看著一個討口子似的,心裡一下啥都明白了。

“媽,”他叫一聲,就像昨晚兒和父母慪氣、在外面艱難地過了一夜的孩子又回來了那個德性。

老爺子坐在床上盤著腿,小隨緣安靜地睡在他的身旁。江河水一眼就看出來了,老兩口為了自己指定是一宿兒都沒閤眼。他把手裡的塑膠袋往床上一撂,在小隨緣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又把肩上的挎包放在寫字檯上,順勢一屁股坐進老爺子標配的藤椅裡。

老太太坐到了床沿上,和老爺子一道看著他,不知說啥才好,只有唉聲嘆氣。

江河水只是抽菸,就是一聲不吭。這時,鄭淑君用托盤將三碗雞蛋麵端了進來。她把早餐放在一個小圓桌上,說是要上班就離開了。

這時誰還能有胃口?“咋的,就這麼拉倒了?”老太太問。

“那又能咋的。”江河水言簡意賅。

“因為啥?純屬為了這孩子唄?”老爺子問。

“哎呀,沒那麼簡單。”江河水索性把事由的大概都說了出來。然後他把挎包裡的一萬元錢拿給老太太,“我現在啥都不想,就尋思早點兒給孩子把手術給做嘍。”

一陣沉默。

老太太看著手裡的一萬元現鈔,“這下可好啦?”他掰起了手指頭,“懷軍一千元,那兩個孩子一千元,這孩子至少又是一千元,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吧。”說完就去錢藏了起來。

“別聽你媽瞎咧咧。”老爺子瞪了一眼老太太,“喝西北風又咋的?咱這輩子少喝啦?兄弟幾個幫襯幫襯不就得了唄。”

老太太反瞪了老爺子一眼,“老東西!你以為你這樣就能幫上他啦,啊?”她見老爺子癟茄子了,又對江河水說:“媽說的是沒那麼邪乎。可是,可是你看看這孩子,有爹沒孃的多可憐哪,我看往後你可咋整。”她又擔心起另外一碼事兒來,“你以為再續上一個恁容易啊?就你這條件兒,咱院裡的好些寡婦你連一個都夠不著。”

江河水噗呲一聲還能笑出聲兒來,“媽,你真的是想多了。不是還有你和我爸嘛—”

“我和你爸還沒你大是不?還能有幾年活頭兒?”老太太嗆了他一句。

“不管咋的,我閨女說啥也離不開你二老了。說不準,我興許還死在你們頭裡吶。”江河水口無遮攔,原本想說點好聽的,卻無意中最後一句話深深刺痛了兩位老人。他立刻意識到了,“我說的話興許不中聽,就當我放了個屁。放心吧,等我給我閨女做完了手術,就去找點兒啥乾乾,管保咱的小日子一點兒都不比別人差。“

老兩口鬆了口氣,都疼兒子。“行啊,反正你自個的路自個走,俺們想管都管不了。”老太太說。

中午快吃飯的時候,小林子先於鄭淑君回來了。他拎著一個塑膠袋,裡面裝的是一瓶“五糧液”,自然是別人送的。

“我尋思晚上把你叫過來吶,”小林子對江河水說。“哎呀媽呀!”他看見了小隨緣,“咋的?都過來啦?我嫂子呢?”

江河水抽著煙,沒吱聲。不知啥時候鄭淑君也進了屋,她給小林子使了個眼色。小林子雖然住了嘴,可從大夥的眼神裡就悟出了個八九成。

“咋的?鬧掰啦?”小林子看著江河水,試探著問了句。

“還沒正式,我簽字了。”

按常理,凡對這種事兒都是勸和不勸離;可讓江河水納悶的是,眼前這些所謂最親近的人,沒有一個對他的境遇深感惋惜的,反倒個個臉上不無慶幸兩個字兒。

“行,離了好!我舉雙手贊成。反正是遲早的事兒,長痛不如短痛嘛。”小林子近乎興奮了,“啥叫因為孩子?都是藉口,借題發揮唄。”他似乎還想往深裡說點兒啥,卻被老太太把話搶了去。

“你哥倆到恁邊兒喝去,”老太太說的恁邊兒就是小林子的屋。“小林子比你懂事兒。”她隨即又數落了兒子幾句。

小林子領會了老太太的意思,“行,今兒我非讓我哥明白點兒啥。他這輩子就只是一根筋,別人畫個圈就往裡跳。”

小林子的居所與老兩口的相同,雖然不大卻讓鄭淑君收拾的井然別緻;現代化的玩意兒一樣不少,還都是些上乘貨。鄭淑君性情雖然極為內向,但好強愛面子,又是個典型的潔癖無人不知。她的屋,就連老兩口平素都很少移玉光顧。

由於房子不大,平時小林子兩口子也都在茶几上用餐。哥倆在沙發上剛剛坐定,鄭淑君就把酒菜端了進來。她把酒菜放在茶几後,就習慣性的開啟了電視機。

小林子先勸江河水喝了一杯,剛想開口卻欲言又止。“淑君哪,你去和爸媽一起吃行不?我和二哥想說點兒啥。”

鄭淑君老大不滿地瞪著他,一聲不吭地關了電視機。“我告訴你啊,別把屋裡整埋汰嘍,少抽點兒煙。”

都習慣了,沒人在意她說了些什麼。小林子看著媳婦走了出去,於是極度神秘地看著江河水,說:“哥,你知道因為啥咱媽讓咱倆到這兒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