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麼想的。”麻江說道,“這世界上很少有什麼巧合和意外,比如說衝著你的幸運值高就那麼巧選中了你,比如說通靈獸不早不晚偏偏在杜正一手裡意外失控……可能嗎?”
他自己搖搖頭,幹掉了半杯酒。“這些事既然發生了就肯定有道理,只不過這個道理呢,咱們一時之間還看不透。我不懷疑你本身有問題,我懷疑的是有人在你身上做文章。有人想那你當棋子,你不理他們不入這個局不就結了嗎?”
羅奇猶豫了一下說道,“就算我不入局,杜正一總是要在裡面的,他怎麼辦?”
麻江抬起眼睛仔細打量了羅奇,“你這個小孩,還真是挺實在的。”
就在這時,羅奇胸口的青蛙突然震動起來,把他自己嚇了一跳,麻江揶揄地看著他。羅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態,從青蛙後面的襯衣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來是他還沒習慣手機,忘了揣著手機。麻江轉開了視線,去尋覓能夠治療眼睛的美女,羅奇這個半傻,他實在是沒眼看了。
羅奇低頭檢視著手機,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杜正一,後來想起來杜正一根本就沒有手機。給他發微信的是關歆月,問他情況進行得怎麼樣了,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回話。
關歆月給他發了好幾條微信,但那時候他都處於昏迷狀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回了個不好意思沒看微信,關歆月問他是不是不會看微信的老頭子,他回了關歆月一連串吐口水的兔子表情。
酒館的音樂逐漸變的安靜,大概換到了下半場,音樂里加入了沉鬱的古老鼓樂。一個女人用現代的硬朗唱腔,合著鼓樂慵懶地唱著。她是個小個子的年輕女人,穿著滿清風格的馬甲和窄袖,下邊卻穿著人類社會最近重新流行起來的闊腿褲裝。其實細看起來她的上衣也是現代的衣服,今晚的懷舊盛宴看來徹底結束了。
麻江換了好幾種酒喝,看來他也不在乎這裡廝鬧的主題到底是什麼,哪怕是為了三八婦女節乾杯,對他來說也無所謂。對他來說,酒館就是酒館,什麼東西都不能喧賓奪主,酒才是永恆不變的主題。
一個瘦削的中年人就是在這個時候坐在了他們的身邊的。
羅奇從手機上抬起頭來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坐下了。說是中年人,羅奇卻不能準確地猜測出他的年齡,他可能是在六十歲左右,也可能過了一百歲。他看起來整潔、精神,極修邊幅,像個自戀的成功人士。但他的眼神是溫和謙遜的,唇邊帶著頗能招人喜歡的微笑。他坐在隨隨便便的麻江身邊,就像一隻忠厚老實而又機警的牧羊犬自發地來尋找一隻橘貓作伴。
“連傳統都被用來消費了,我們還真是越來越像人類了,是不是?”這是他的第一句話,是對麻江說的。他的聲音有種舊日好時光裡的抑揚頓挫,他的神態溫和,眼角閃爍著一絲幽默,還有對麻江這個晚輩的欣賞。
羅奇不知道醉醺醺不修邊幅的麻江是怎麼被這人一眼看到閃光點的,連麻江自己也覺得受寵若驚,看起來有點懵圈。麻江轉了半個身過去,“以前沒見過您,第一次來?他們家的金波酒絕對值得推薦,八百年來口味都沒變過。”
八百年……羅奇默默計算了一下,如果麻江沒有放屁的話,那是宋朝時候的酒。
陌生人從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建議,店家捧出用鈞窯酒盞盛著的美酒,倒有些像是印證了麻江的話。陌生人看起來也品味不凡,他先是欣賞了一會盛酒的瓷器,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接著慢慢地品了酒,“佳釀。”
居然用這麼文鄒鄒的話來評價?這人就像活錯了時代。羅奇用力吸了一口自己兌了不少果汁和牛奶的酒,用吸管制造刺耳的聲音表達著自己的不以為然。
陌生人對他視若無睹,他開始跟麻江聊起他旅行中的趣事,他剛剛結束了在西拉木倫河上游谷地的考古工作。據羅奇所知,那裡可能離紅山文化遺址不遠,法師們的始祖也可能在那附近定居過一段時間。
羅奇悄悄打量著陌生人,他沒有日曬的痕跡,也不像在冰天雪地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連他的指甲都修飾的圓潤整潔,手上的面板更是柔嫩,保養的就像女人的雙手。他身上的袍子整潔考究,所有的衣角都服帖得很,他穿著最正統法師的穿著,交領壓的一絲不苟。衣料昂貴,看起來就出自法師之手,現在願意花那麼多信用點數去穿這樣衣服的法師已經越來越少了。
陌生人很會說話,他開始說話的時候顯得很平淡,但這種平淡總能帶著人走進他用言語編織的網羅裡,等到他就將言語的包袱丟擲來,麻江已經笑出了眼淚。說話人自己卻始終只是淡淡地微笑著,彷彿那一波笑料轟炸跟他沒什麼關係。
“你是醫生嗎?”在笑了一陣子之後,陌生人突然問麻江。
“怎麼看出來的?”麻江笑著問他。
陌生人鬆開酒杯,向上張開手掌,做了一個彷彿在感受平衡的動作。
“你能感覺到我的能量偏好?”麻江的神色變得敬佩起來,“真是太厲害了。在我認識的人裡,只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羅奇嚴重懷疑麻江說的幾個人就包括杜正一。
“我只是感覺到了你經常使用的魔法留下的痕跡。”陌生人微笑道,“加速肌肉和骨骼生長的醫療魔法會留下淡淡的菸草味。”
羅奇有點明白了,就像他能聞到盛大的狂歡魔法留下的焦糖爆米花味,只不過陌生人的感覺更加敏銳。許多人一起參加的盛大魔法,在痕跡還新鮮的時候當然明顯的就像腦門上的傷疤,普通人類也能聞道。但麻江一個人實施的魔法,又經過了幾個小時,還能被察覺到就不容易了。
麻江也想到了,雖然不是主動的魔法測量,但還是很了不起,他朝陌生人伸了伸大拇指。
“剛做完一場大手術吧?”陌生人隨和地問道,“需要酒精來平衡一下偏重的力量?”
這下羅奇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本來以為麻江就是沒譜的酒鬼,但現在他想起來為了治療他一定耗費了麻江不少精力。全神貫注很長時間來使用大劑量的單一魔法,對法師來說是很難受的,頭暈目眩,精神亢奮卻又無法思考。酒精恰好是加速法師恢復平衡的一種方式,所以很多資深法師在老年的時候多少都有些酗酒。
羅奇很慚愧,他自己那點貧瘠的能量儲備根本就不夠超載的,所以他忘了這茬,顯得有點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