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天散了學,簫瑒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被玉翎挑唆著,又來挑釁。彼時靈犀正補著先生囑咐要上交的文稿,簫瑒故意端著滿滿一盒墨路過她桌邊,又假裝絆了一下,那一盒子墨便將她正寫著的稿紙都弄汙了。靈犀懵了片刻,也不廢話,抄起桌上的小硯臺就朝簫瑒砸了過去,那簫瑒當場被她砸得頭破血流,捂著頭一陣鬼哭狼嚎,玉翎在一旁見了,驚呼道:“反了你了宋靈犀,竟然敢將三皇子砸成這樣。”
靈犀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他自找的。”
簫瑒聽了怒道:“犯你怎麼了?你算什麼東西。”
“那你又算什麼東西?一個妾室生的,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啦?”
“你...你...”
“我怎麼了?我至少不像你那麼不要臉,別人取個字叫承澤,你就要跟著叫承熙,真以為這樣就能和東宮比肩啦?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下?這宮裡真正的主上只有陛下和兩位殿下。”
簫瑒氣極,上前就要打她,可別看靈犀年紀小,打架卻從沒輸過陣,便也與他扭打起來,許嫚從一開始就在苦勸,卻不奏效,如今見他們竟打在一處,忙上前來拉架,另有幾個膽子稍大些的小孩見了,便也上前來合力將兩人分開,那簫瑒見靈犀口中仍是罵罵咧咧,抬腳就要踹她,許嫚忙用身體將她護住,卻也因此結結實實捱了他一腳,靈犀更不幹了,把許嫚推到一邊,過來與他繼續扭打。
早已有人去蘭室稟報了獨自在裡面看書的蕭琮,此時他恰恰趕到,便看到了這一幕,氣得臉色鐵青,過來一把將二人扯開,抬腳就給了簫瑒兩下,怒道:“蕭承熙你可真長進,跟兩個小姑娘也能打得起來。”說著就轉身檢視靈犀和許嫚去了。
簫瑒聽得“承熙”二字,想起靈犀方才的奚落,不由的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張牙舞爪地就向蕭琮撲來,蕭琮沒有防備,被他撲倒在地,兩個人便也扭打在一處,但他畢竟年長一些,三兩下就將簫瑒按在地上動彈不得,此時就聽外面內侍通傳道:“陛下駕到”。
蕭琮聞言,便撒了手,站起身,不料那簫瑒卻捂著頭搶到剛進來的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道:“父親,父親要給兒做主啊,他們聯合起來欺負兒。”
皇帝一看他頭破血流涕淚縱橫的樣子,登時有些心疼,沉聲道:“怎麼回事?”
其實先前已有人給他稟報過了,只是沒想到簫瑒傷得如此嚴重,更沒想到的是,他最愛重的儲君也牽涉其中,因此十分惱怒。此時,又聽得外面兩聲通傳:“皇后殿下到”、“貴妃娘娘到”。話音未落,何貴妃已搶了進來,薄令儀則緊跟其後。
簫瑒一見何貴妃,便過來撲到她懷中,指著蕭琮繼續哭告道:“母親,兄長打我。”何貴妃一見簫瑒的樣子,便抱著他哭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您要為瑒兒做主啊陛下。”
皇帝正惱怒間,又被她哭得心煩,過來抬腳便把蕭琮踢翻在地,怒道:“混賬東西,你長進了是吧。”
令儀一見,忙過來將他扶起,跪在他身邊道:“陛下息怒。”
蕭琮見父親動了真怒,還牽連了母親,一時不敢辯白,只得長跪在地,攥著拳頭一語不發。
靈犀見狀,忙過來抱住皇帝的大腿哭告道:“舅父,不是這樣的,不關兄長的事。”接著便把事情源源本本說了,那何貴妃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還不鬆口,拉著皇帝的衣袖哭道:“聽聽她口中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根本就是在扯謊,顛倒黑白,他們就是合起夥來起來欺負我們母子,陛下要給我們做主啊。”
靈犀聽了,拉過許嫚道:“貴妃說我跟東宮是一夥的,那阿嫚是你的親侄女,總不是我們這一夥的了吧?”說著對阿嫚道:“阿嫚,你來說,我到底扯謊沒扯謊。”
許嫚看看她又看看貴妃,嘆了口氣,伏跪在地,艱難道:“陛下明鑑,實情確如靈犀所言。”
皇帝聽了,冷笑一聲,一甩衣袖,何貴妃便被帶倒在地,只見他過來先將令儀扶起,又對蕭琮道:“今日你受委屈了,起來吧。”蕭琮忙站起來,躬身拱手道:“臣不敢。”
此時何貴妃卻突然坐直了身子,反手扇了簫瑒一個耳光,恨聲道:“反了你了,竟敢對東宮動手。不肖子。”
眾人皆是一愣,心道這何貴妃也太玲瓏了些,翻臉比翻書還快。
皇帝見了,冷笑一聲道:“確實挺不肖的,跟個小姑娘動手,還能被打成這樣。”說著便牽起令儀拂袖而去,邊走還邊道:“傳個醫官來給他看看,今天動了手的人,除了東宮,明日都去盧太傅那裡先領一頓戒尺再說。”
待他們走了,何貴妃才領著簫瑒往外走,路過許嫚身邊時,停住腳步冷哼一聲切齒道:“還不走?真把自己當成東宮的人啦?”許嫚無奈地看了蕭琮一眼,跟著何貴妃走了。
此事之後,人人都道宋靈犀是真橫,也就真的沒人再敢欺負她了,又兼後來一次秋獮,她小小年紀竟獨自獵了只狍子回來,更都對她敬而遠之了。
說起來,其實是這麼回事,她打了簫瑒後不久,準備已久的秋獮就開始了,這種熱鬧她怎麼能不湊,於是整日跟在蕭琮身後,騎著馬在林間穿行,那日也是巧,她自己因追著只野兔一時跑得遠了,看準機會搭弓射時,卻見一旁的灌木叢中閃過一道影子,分明是隻狍子,因此箭跑偏了些,只射中了兔腿,她此時卻也顧不上那兔子,又接連抽出幾支羽箭,朝那狍子的方向一通亂射,誰知歪打正著,竟真的將那狍子射得半死,待蕭琮找到她時,她正得意洋洋地拎著一隻野兔,靜靜坐在那隻動彈不了的狍子旁邊等著他呢。蕭琮上前檢視了一番,笑道:“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這麼一隻老到跑都跑不動的狍子,竟然被你給遇上了。”
靈犀哼了一聲,氣鼓鼓地道:“兄長這是赤裸裸的嫉妒。”
蕭琮哈哈笑了兩聲道:“是是是,我可嫉妒你了,泌七歲能賦棋,你七歲能獵狍子,確實了不起。”笑完了便又道,“不過這狍子確實太老了,肯定不好吃,拿回去給他們分吧,我們一會兒還是烤你手上的兔子。”
靈犀聽了嚷道:“那不行,這隻兔子我要送給阿嫚的。”,及至回營見到許嫚,興沖沖地將手中的野兔遞給她道:“來來來,今晚給你添菜。”
許嫚接過那兔子道:“哎呦,好可憐的兔子。”說著抱著它檢視了一番道:“這兔子這麼可愛,幹嘛要吃它,況且我從年下起,便一直茹素了,不如給這兔子治好了傷,放它走吧。”
靈犀聽得目瞪口呆,但見她說得認真,只得點頭道:“隨你吧,反正送給你了。”
倒是蕭琮在一旁聽了,心中一動,想到薄後自年下起便病了,斷斷續續吃了許多湯藥,也不見好轉,她突然說茹素,想必是為了自己的母親。心中既是憂慮,又是感動,便於無人處拉了她的手道:“阿嫚,多謝你。這些日子你幫我照顧母親,辛苦了。”
許嫚含羞道:“殿下言重了,能侍奉皇后殿下,是臣女的福氣。”說著就要將手抽回來,蕭琮卻不放開,還將她拉到懷中,緊緊抱住,許嫚聽著他怦亂的心跳聲,手心便也出了汗,伏在他胸口喃喃道:“殿下...”
卻說這日,許嫚行了及笄禮,令儀便把她喚到榻前,脫下手上的金指約,放到她掌心道:“阿嫚,這些年,我看著你和承澤,心中甚是歡喜,只可惜,我要走了...今後,你可願意代我照顧他?”
許嫚低著頭,紅著臉,雙手捧著指約,本能地推拒道:“娘娘不要灰心,您的身體很快就能好起來的,至於這個,臣女愧不敢受。”
令儀見了,將她的手合上,微笑道:“阿嫚,你也知道,承澤自出生起,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他雖從不對我們提起,但心中壓力,其實可想而知...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生在了帝王家。我只盼自己走後,他身邊還能有個知冷熱的人,伴他餘生,慰他心傷。阿嫚,你能答應我嗎?”
許嫚聽到此處,抬頭對上令儀的目光,卻看到裡面有無盡的溫柔,也有無盡的哀傷,一時不知道該作何言語,只得雙手交疊,將那指約緊緊握住,貼到心口,鄭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