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二十四章 萬分之一

可那之後,靈犀再想拉著他去幹這些事的時候,他全都拒絕了。

夠了,他們要皇嗣,蕭梁已經出生了,慧昭容的肚子裡也又有了一個。靈犀要給他找可意的人,也當著她的面選了兩個了,可以了,再多,卿卿真的要生氣了。

說起來,這些年唯一真的懂點他的人,也只有蘇懷瑾吧。

至少他從來沒有上疏逼過他納妃,當有人為這種事被革職查辦後,旁的人都在求情,唯獨他不動聲色,只用一副“你活該”的表情望著他們,自己在一旁看著也很是解氣。

而眾人都在為每年冬月十七忽然增設的盛大宮宴摸不著頭腦時,他也總是恰如其分地暗示,這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讓那些整天嗶嗶嗶的言官適當閉嘴,不要總惹皇帝不痛快。

還有,每到了月夕節宮宴,大家喝著喝著酒,忽然找不到皇帝了,他也知道對眾人道一句無妨,之後從容地包上幾塊席間必有的桂花糕,慢悠悠地踱到蒹葭殿來,陪他喝酒看月亮,聊一些卿卿小時候的趣事。

他們當然不知道,每逢那個時候,沈筠也抱著思君在千里之外的姑蘇看月亮,邊看還邊腹誹著:看你這個大傻子許的都是些什麼願吧,這下真的千里共嬋娟了,只不過我尚且曉得,自己就算拼了命也終會回去見你,你卻未必知道我還尚在人間,心裡該有多苦呢。

一晃,距國喪期滿又有了一二年,陸伯言終於覺得沈筠的身體已經調養到可以勉強受得起一二十日的舟車勞頓時,才帶著她和思君買舟北上,可嘆醫館雖已轉手,沈筠的鐲子卻再贖不回來了。

沈筠嘴上不說,心裡卻也哀哀地想,那贖不回來的鐲子,似乎就暗示了她與承澤回不去的時光,彼時,他已有美人在懷,而自己,也日薄西山了,何必再去攪起一池波瀾?

所以她回去,也只是想再看他一眼而已。她這些年,幾乎就是靠著這一點點執念苦苦支撐著,才知道原來自己終究還是不夠灑脫,還是放不下。

對此陸伯言也有些內疚,如果不是自己在惜微的忌日喝了酒,回去得太晚,阿筠的身體或許不至於損傷至此,自己對她雖沒有男女之情,但相處日久,早已把她和思君當作親人,畢竟有他們,他還恍惚覺得自己有個家。

所以阿筠一早提出回京時,他一力阻止,他不敢讓她冒這個險。

當初惜微就是因為得了他的信,急著與他團聚,不顧自己尚在病中,一路舟車勞頓,才會在抵達京都後不久,就香消玉殞。

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悔和痛,所以不能讓再讓阿筠重蹈她的覆轍。

回想那時的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啊。

那時的他,不過二十五歲,就已連中兩元,鋒芒直逼年輕有為的右相,於是在等待殿試時,連發了兩封書信,催促自己的愛妻前來京都與他團聚,道,惜微卿卿,速來京師,為夫定身披紅綢,腳踏祥雲,帶卿一日看盡長安花,許卿誥命加身,一世繁華。

那時候的他,就覺得狀元及第,已是他囊中之物。

惜微應當也是不願拂他的意吧,所以才不顧自己的病,掙扎著來了,卻在他殿試的前一夜,溘然長逝。

惜微,惜微,沒有了你,我要這些虛名,又有何意趣。

只是彼時蘇懷瑾還在跟蕭琮感嘆,“這個陸伯言倒是個人才,怎麼殿試竟然不來呢。”

蕭琮正惱恨著沈筠跟他講的什麼推恩令的典故,因此漫不經心地說,“這些拎不清的人,算是什麼人才。”

蘇懷瑾一想,倒也是,便將他的名字劃掉了。

之後,陸伯言沒有再回故鄉,而是將惜微埋在了京郊的一片荒山上,他不忍再讓她受舟車勞頓之苦了,更何況,她走了,他的魂魄便沒有了歸處,回不回故鄉,確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再後來,他四處漂泊,在廣灕江上結識了個老郎中,非說他有慧根,要收他為徒,還自詡是當朝御醫的啟蒙師父,陸伯言那時也是覺得,自己最好再學一技傍身,就欣然應允了。

那時的他們,果然都還很年輕啊。

對於李惜微的事,沈筠所知並不太多,但從陸伯言的隻言片語中也幾乎可以窺得全貌,每每也是感嘆,上天怎麼如此喜愛作弄這些有情人呢?繼而又想到了她的承澤,這麼多年過去,哪怕一直沒有尋到自己的屍身,他怕是早也死心了吧。

從前他曾說,一想到她或許會先走,便如萬箭穿心,痛難自抑,如今看起來,她是真的先走了,那他到底是如坊間傳聞那樣另結新歡,還是如陸伯言這般,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眼裡再看不到別的女子,偶爾宿醉,最後就不停吟誦那闕《半死桐》呢?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