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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零章 都是生意(下)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必須要給甲必丹“喜錢”,因為只有甲必丹手裡的大印才能壓在結婚證上,不給錢是沒法結婚的。這可不是工本費,而是甲必丹的“合法”收入。

劉鈺冷笑一聲道:“1706年之前,也沒有結婚捐贈的錢。也就是說,從1706年開始,結婚也必須得‘捐’錢了,是吧?”

“連富光啊連富光,你說話說一半啊。按你說的,我還以為這巴達維亞的唐人百姓皆有奴婢,富裕無比,所以因此記恨邱祖觀。”

“合著這是他當武直迷的時候,結婚也得捐錢、死人也得捐錢、燒紙還得捐錢。”

“他邱祖觀巧立名目,死後沒人給抬棺,一點不冤。”

“莫說沒人抬棺,要是放在天朝,敢這麼搞,死後碑都能給他上面兜屎,沒人抬棺是輕的!”

“可怎麼叫你一說,倒成了我唐人皆因反對‘死後收錢’這種文明衝突,才恨得不給邱祖觀抬棺?賬本上有奴婢的,本來就沒幾個人。”

“你這是拿我當槍使?藉著‘文化衝突’的名,真正想說的是遺產稅?你告訴我,百姓不給他邱祖觀抬棺,真的是因為奴婢死後收錢才能埋,這種死後收錢的文化衝突犯了眾怒?要是荷蘭不取消遺產稅,百姓都懷恨?”

“還是因為他邱祖觀巧立名目,結婚生孩子都得‘捐’錢,才導致大家恨得不給他抬棺?”

啪的一聲,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連富光等人嚇得直接跪在了那裡,後背冷汗直流,低頭不敢說話。

他是實在沒想到,朝廷的欽差竟然真的來看這些亂七八糟的賬本,而且居然從賬本里看出來了問題。

一時間冷汗直流,也想不出什麼說辭,只能不斷磕頭如搗蒜。

劉鈺捏了捏有些疼的頭,心道他媽的真的是一丁點都指望不上你們啊。

“行了,別磕了。我最煩說話只說一半的。張三吃了豬肉,張三也喝了毒藥,張三死了。所以,張三是因為吃豬肉死的?”

“你也不是個爽利人,便直接說,自己不想交那份稅不就結了?非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還得拉上七八千華人,顯得好像是民心如此。”

“你們啊,成不得事。”

說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心道這福利制度,也沒什麼可學的,這又是個標準的刻舟求劍。

一開始興辦此事的郭君冠的初衷肯定是好的。

有那麼點信託基金和慈善基金會的意思了,只不過估計是聽說了歐洲的一些政策,帶著儒生特有的仁義情懷。但步子邁的有點大,扯著蛋了。

歐洲那邊,尤其是荷蘭,各種股票、炒作,只要有錢,阿姆斯特丹期貨股票交易所,找幾個手段高一點的風投人,或買股票、或買海外土地、或買種植園,確實能讓錢生錢。

要是趕上南海泡沫早期、密西西比公司事件早期,說不定真就銀幣變金磚了。

問題是在巴達維亞,搞這玩意,這不就是步子邁大了扯碎了蛋嗎?

連個股交所都沒有的地方,敢搞信託基金和慈善基金?

錢怎麼生錢?

這就屬於是不講經濟基礎、不考慮條件不同,一拍腦袋就上,刻舟求劍,最後好事變壞事的典型。

沒有阿姆斯特丹股交所,搞什麼信託基金?

到頭來肯定變為借用行政力量,搞成強迫性慈善的另一種苛捐雜稅。

南洋的事,既不能照抄大順在中原的統治、也不能照搬荷蘭在南洋的統治,只能另闢蹊徑另起爐灶。

包稅肯定是不行的,唯一聽起來不錯、似乎可以學一學的“武直迷”福利制度,也是個純粹扯淡的產物。

看著還在那跪著,磕頭如搗蒜的甲必丹、雷珍蘭等人,劉鈺心道你們算是把我最後的一點幻想都破滅了,我就不該想著你我同胞,於是對你們存有一丁點幻想。

得了,打碎一切,重來吧,南洋!

想到這,把賬本往地上一扔,也不再管地上跪著的人,在護衛的簇擁下,徑直出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