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在一起,也湊了兩億多,還能撐下去了。
問題在於,今年湊夠了,明年咋整?
這些錢,都是額外支出,是在正常國家運轉之外的支出。簡言之,這些錢,就是為了打仗的。
再沒什麼轉機,明年這仗也不用打了,沒錢打個屁?
而且,繼續打下去,除了打仗,還得每年支付越來越多的利息。今年要支付的利息,就得一億裡弗爾。因為之前還有欠的錢沒還呢。
在錢面前,任何“戰略思維、長遠考慮”,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只能走機會主義路線,試圖畢其功於一役,來場決定性的野戰或者海戰。
這是站在大順視角下的法國問題,也是站在大順這個國家的視角下,何時結盟的政治外交問題。
但站在法國自己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實際上問題要比表面嚴重的多。
這場財政問題引發的巨大的君主制的危機,已經開始在法國蔓延。
這場危機的起點,恰恰就是“沒錢”二字導致的。
法王代表絕對君主制。
巴黎高等法院,代表貴族利益。
絕對君主制的法王,提出了稅改方桉,被代表特權階層利益的巴黎高等法院駁回。
於是陷入了一個死迴圈。
沒有特權階層的存在,就沒有絕對君主制;而絕對君主制想要加稅,又被特權階層把控的高等法院,以絕對君主制的理論法理駁回;代表著貴族利益的高等法院,只能援引絕對君主制的理論作為對抗王權的武器;而王權是最支援絕對君主制,但卻試圖自己毀壞絕對君主制的法理。
最終繞來繞去,似乎解開這個死結的唯一辦法,就是解決掉絕對君主制。
和大明、大順有點類似。
也就是說,皇權的真正支柱,是士紳官員等特權階層;皇權的法理理論,使得皇權無法向士紳官員等特權階層平等徵稅;而士紳官員維護自己利益的法理理論,又是皇權的理論;因為沒有大明或者大順的幾十萬上百萬的特權階層,就沒有皇權。
當然,一般情況,這不是問題,皇權和特權階層湊著過唄,還能離咋的?
但如果國王或者皇帝,腦子不太好使的時候,這就是個大問題。
法王的腦子就不太好使。
他不知道自己的王權、絕對君主制,到底源於什麼、支柱是什麼,以及特權階層的存在到底是阻礙王權還是鞏固王權?
他以為特權階層的存在,阻礙了王權,實際上恰恰相反。
所以他沒錢了,想要徵稅,認為巴黎的中產們,應該對現在法國的徵稅不平等問題感到不滿,於是居然傻呵呵地開了個“沒錢了、要改革稅收,大家一起來討論討論”的口子。
這玩意兒是能討論的?
為什麼說他是不合格的國王,或者說他腦子不好使,問題就在這。
這些東西,是不能討論的。
的確,特權階層免稅,很多人感到不滿。
但是,這種東西一旦討論,大家就會開始琢磨:稅收的法理到底是什麼?特權階層的特權本質又是什麼?
一旦放開討論,結果不是大家對特權階層免稅不滿,而是把國王的神聖性,徹底澹化了。
透過這場關於徵稅的論戰,使得人們對於君主制本身的態度發生了變化,稅收這種國家的秘密不再那麼神聖不可侵犯了。
最終達成一致的,不是“特權階層免稅還少納稅不對”;而是“他媽的特權階層存在本身就不對”。
歷史上,站在皇帝、國王的角度來看,18世紀的東西方有兩大傻吊帝王、不合格的封建帝王。
一個是傻呵呵把稅收問題、特權階層該怎麼徵稅這個問題拿出來討論的路易十五。
另一個,就是傻呵呵把《大義覺迷錄》刊行天下、對著傳教士狂噴封建迷信都是煳弄小民的胤禛。
站在封建帝王的角度來看,那倆人純傻吊,壓根不是個合格的封建帝王。
這些東西也是可以拿出來刊行天下、任由百姓探討的?
那是嫌自己的統治太穩固了?嫌皇權王權太紮實了?嫌皇權的神聖性太神聖了,生怕別人戳不破這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