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心將宮、商、角、徵、羽五音對應的位置,在琵琶弦上給連決找了找,告訴連決不能操之過急,先給了連決一本樂譜,將樂譜翻到第一頁,讓連決對應著琴絃熟悉熟悉。
連決是拿慣了劍的人,雖然掌心平滑綿軟,不像練武之人,但那時一層層老繭磨出又磨脫了的結果,就像真正健壯的人,不見得有多麼隆起的腱子肉,因為鍛鍊氣力段鍛鍊到極限,那些腱子肉也會成了消耗物......
連決硬著頭皮,拿指尖標著樂譜,一點點地念,睜大眼睛瞧著琵琶弦,一點點地對照。
看著連決這副既認真又呆呆的樣子,在一旁安坐的絕心姑娘竟下意識露出淡淡的笑意,眼波粼粼,目不轉睛。
突然,絕心秀眉一蹙,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忘了一個大事,但都過了一大會兒了,再提起這件事,必然會尷尬。
絕心紅著臉,囁嚅道:“連決,琵琶是女孩子用的,我剛才、應該拿一個男人擅使的樂器給你。”
連決茫然地點了點頭,絕心急忙起身,倩影消失在內間。
連決想,絕心姑娘應是遊走男人之中,也遊刃有餘的人物,怎麼會驀地臉紅起來?
突然,連決明白了,給自己換樂器這麼小的事情,絕心一開始就該想到的,連決注意到絕心剛才在看自己,一定是因此忘了這件小事,惹得她心裡尷尬了。
連決忽然心裡一震,如果這樣的小事,能夠讓一個名伎臉紅,只有兩個可能,這個美人名伎喜歡上自己了,另一個可能就是,她根本不是這煙花之地的人,只是短暫地藉此地隱藏身份而已!
正胡猜著,絕心姑娘已緩緩而來,她的纖纖玉手捧著一個玉質的托盤,上面盛著幾件簡練而精緻的樂器,是很適合男人使用的笛、蕭、塢、壎、口中簧等。
連決看也不看別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個以泣血竹製成的壎上,這種樂器連決上次見,還是在隴都古國時,龍丘少澤手裡有一個,吹起來一臉的顯擺,還嘲弄過連決不認識這種樂器。
連決非要學這個,如果有機會的話,好氣氣那個龍丘少澤。
絕心將托盤放下,拿起這個小小的壎,教連決如何吹出宮、商、角、徵、羽
五音,然後不理連決,仍是讓他對照著樂譜,先自己鑽研。
一開始有點乏味,但隨著連決逼著自己熟悉這項新事物,竟然還真的漸入佳境了。
連決正看得入神時候,忽然,眼前微微一暗,抬眸時,正看見絕心姑娘已換回了紗裙的裝束,站在一支獾油燈前,剪斷了燈芯,燈火在熄滅之前,最後一搖晃,更顯得雲鬢簪花的絕心姑娘美不勝收。
連決正想問絕心突然熄燈做什麼,再一瞥,原來天已經亮了,亮得青濛濛的,大亮也是兩三個刻鐘的事情。
絕心姑娘笑道:“旖旎舫沒有白天留客的規矩,公子,請回吧。”
連決向絕心拱手道謝,推門時,又想逗逗絕心,便回身笑問:“我是姑娘第一個留宿之人麼?”
絕心姑娘雙手相搭,紗袖的流蘇溫柔地垂落,連決的問題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沒想到她默然垂眸,認認真真地吐出了一個“是”字。
連決心絃一顫,男人最怕這樣,不怕明目張膽的勾引和調笑,就怕在毫無防備的時刻,突如其來的一個眼波、一絲風情、一瞬無辜。
連決急忙笑了笑,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快步離開旖旎舫,準備從天空鏡穿越回兵寨去了。
連決剛把手紋拓在天空鏡上,就覺得腰間一熱,傳音玉佩忽閃忽閃地亮著,連決將它貼到耳邊,就聽到了舜雲的聲音——
“連決,你可趕緊回來吧!捅婁子了!”
連決回過去一句,雷舜雲那邊就沒有音訊了,好在天空鏡的交通最為快速,比等舜雲的回話還方便,連決瞬間就到達了兵寨。
一輪通紅的初升的曝陽,從盡頭照耀著兵寨草原,一根根翠綠的嫩草全被鍍上了紅邊,水潭和小溪也藍瑩瑩得映著瓦紅色。
挨著兵寨閣樓的地方,前方空地站滿了人,連決老遠就看到了鐵青著臉訓話的魏教頭,一大幫子鏢師,在魏教頭面前好像逆來順受的小媳婦一樣,不敢還嘴,只有捱罵的份。
連決悄悄繞到了隊尾,想從隊尾悄無聲息地插進去,沒想到連決身上好像帶電一樣,剛湊近人堆,這些鏢師們就自動地往外退開,連決走一步,鏢師們就
撤一步,好像磁鐵同極相斥似的。
連決不知道這些人犯了什麼邪怪,乾脆一股腦向前走了幾步,一溜鏢師們呼啦啊全都退開了,雷舜雲沒有退,聳著眉頭瞧著連決。
連決下意識摸了摸臉,這麼瞧著自己看什麼?臉上沒有字也沒有畫的。
除了舜雲和魏教頭,還有兩個人站得像樁子似的,一動也沒動,這倆人一扭過臉,連決驚了一下,這倆大漢一頭一臉的血,胸前衣服撕得一條一條的,背上沾滿了水和溼泥,滿腦袋也蹭滿了溼泥,血水和泥水從臉上一齊流到脖子裡來。
魏教頭本來正疾言厲色地訓罵這兩人,看到連決,眼睛一眯縫,眼睛裡射出眼鏡蛇一樣的光芒來,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你們倆為了一個枕頭,就打得頭破血流,和人家連決一比,真是小兒科,我看你們以後要打架,就讓連決帶著你們去找尖兵團打!找最強的兵打!去為了女人打!”
魏教頭眼睛冒著寒氣,嘴裡噴著怒火,鏢師們也應承也不敢應承,也沒有一個人去瞟連決,連決聽明白了,原來是昨天晚上自己在旖旎舫的事情“東窗事發”了,不過這也在連決的意料之內,聖河流域這種地方,走路比說話還快,傳話比放屁還快,要是訊息能藏住了,那還真是上天了。
不過,連決想不通的是,打個架而已,就算是為了女人,放在旖旎舫這種地方,應該不算稀奇吧,這些人幹嘛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