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舜雲一聽,一聲不吭,抄起清溪劍,凝動一股極寒的冰爆,密密實實地覆蓋上了這個人的雙腿。
雲歌瑤瞠目結舌,結巴地問:“連決,你、你們這是要幹嘛?”
連決對絕心說道:“絕心,你和歌瑤一起去船艙裡休息片刻吧。”
絕心已經明白了連決的意思,點了點頭,輕輕挽起歌瑤的手,將她帶向船艙中去了。
連決要做的事情,雷舜雲再熟悉不過。
七年前,連決和雷舜雲在雷府後院裡追逐著打鬧,突然,雷府的後門被人踹開了,連決和雷舜雲嚇了一跳,不過立刻反應過來,踹門的不是別人,正是雷府的管家老徐,老徐跌跌撞撞地進了門,幾個渾身是血、盔甲破爛的大漢也疾步衝進門來,他們一起抬著一個簡陋的木架,上面躺著一個人渾身都是血的人,血從那人的下半身流淌在地上,流成了一條血渠。
連決和雷舜雲正驚慌著,雷厲鈞也從後門大步邁入,老徐急急忙忙地說道:“我去叫玄醫。”
雷厲鈞掀開木架上那人的袍子,皺眉道:“來不及了。”說著,雷厲鈞命令那幾個將士把傷者放到地上,然後凍住他的雙腿。
等那個人的衣袍完全掀開,連決和雷舜雲第一次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那個人兩隻腿都被砍斷了,一個齊著膝蓋斷了,一個齊著大腿中間斷了,僅剩的腿部,還佈滿了被鞭子抽打、被刀子剜割、被動物啃噬過的傷口,紅色的鮮血從紫黑的瘀血上汩汩地冒著,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當時,傷者還活著,已經疼得沒法說話了,渾身冰涼,額頭卻燙得厲害,嘴邊上起了一層乾燥的白霜,還有一圈豆大的燎泡。
傷者的雙腿被凍住以後,雷厲鈞蹲下身子,接過徐管家送過來的一柄嶄新的劍,對著傷者的雙腿就砍了下去......
聽說那個人是雷厲鈞手下的一名禁軍,巡查的時候發現了可疑的賊人,反倒被賊人抓住,拖回了賊窩嚴刑拷打過,雷厲鈞帶人涉險救了出來。
最後,那名禁軍失去了雙腿,保住了一條命,雷厲鈞給了他一大筆靈石,讓他的兒子承襲他的職位,讓他回家由妻子照顧休養去了。
那個人姓千,他的兒子叫千莫飛,後來千莫飛隕於烈妖族洞窟,是雷厲鈞最難介懷的事情。
此刻,雷舜雲看著這一個雙腿只剩兩根獨骨的人,眼神一黯,對連決鄭重地說:“連決,你按著他,讓我來動手吧。”
連決明白雷舜雲此刻的心情,也許這個少年,想靠近他的父親,想更快地成長起來。
連決點點頭,按住了這個人的上半身,這個人渾身軟塌塌的,氣若游絲,連決感覺即使不按住他,他也沒有力氣掙扎了。
雷舜雲掌心凝霜,強烈的冰鋒緩緩掃過清溪劍的劍刃,湛亮的劍刃反射出強烈的光芒,隨之用力斬下!
兩根血淋淋的腿骨,彷彿只是兩根枯燥的木頭,“啪”得一聲斷了,隨著船身搖晃,咕嚕一聲滾落到船邊。
因為腿部的寒冷,這個人根本感覺不到痛苦,只是絕望地躺在甲板上,連決拿出傷藥給這個人外敷和服用,這個人的力氣已經耗盡,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雲歌瑤在船艙裡放不下心,剛走出來,就看到甲板上兩根鮮血淋漓的腿骨,喉嚨一酸,俯在船邊就吐了起來。
雷舜雲見狀,急忙抓起兩根腿骨,一下子丟進了聖河。
只見兩根血骨頭剛剛碰到河水的一瞬間,一大片白花花的細小銀魚鑽了出來,一齊頂著兩根骨頭,無數只小小的嘴,像是啜水似的啜著骨頭,然後骨頭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一點點縮小......直至被這些銀魚啃噬殆盡......
雲歌瑤原本就俯在船邊噁心得頭皮發麻,看到這一幕,更是半天回不過神來,連決拿了水壺遞給雲歌瑤,雲歌瑤蒼白著臉,捧著水壺坐在甲板的墊子上,流著冷汗說道:“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吃人不吐骨頭了......這些魚也太......”
連決和雷舜雲合力將傷者移到了船艙裡,給他餵了一些水,這個人仍然是昏睡著,不時喃喃地說一些胡話,但連決湊過去聽,也聽不清他說什麼。
連決翻過這人的口袋,除了一塊傳音玉佩,沒有別的什麼,連決頗感無奈,如果這人死了,也只能作為一個無名氏葬在這滄溟的聖河岸邊,但願他能醒過來。
連決和雷舜雲商量了一下,這個人的氣息本來就已經很微弱,身上還有許多骨折,不適合在行駛的船上恢復,人命關天,還是先停下來,等這個人稍微恢復一些再說。
照例在岸邊泊船,連決在船艙頂上開了一個小孔,讓這個傷者接受曝陽的照射,天然的熱度會給人新生的力量,即便是死路一條,死在光明中也比喪身黑暗也好。
雷舜雲苦笑:“咱們這一路還真是坎坷,沒想到發生在聖河上的事沒什麼動靜,卻都不是小事。”
連決正要說話,忽然耳尖一凜,聽到了一陣極其輕微的“沙沙沙沙”的響聲,乍一聽,像是刨樹皮一樣木頭摩擦聲。
“什麼聲音?”雷舜雲也聽到了,剛嘀咕了一句,聽力極佳的絕心站了起來,從船沿俯身向下看,立刻叫道:“糟了!”
連決跟過去一看,浩浩泱泱的銀魚群,像是翻坑了似的,聚集在船體吃水的部位,啃噬著船角的木頭,船底的尖角已經被啃平了,再啃下去,恐怕這船就廢了!
“我靠!”雷舜雲罵了一句,正要凝動功法來驅散銀魚群,連決搖了搖頭說道:“讓我來吧。”
說著,連決攤開掌心,念動大容之寶的心訣,掌心憑空現出一個牛皮紙藥包。連決拆開藥包,在水面上輕輕一灑,一些鐵鏽紅的粉末飄在水面上,聖河水簡直像被點燃了似的,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一大片銀魚發出“滋滋”的燒灼聲,一個個泛著翻著肚皮底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