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一碧如洗,沒有什麼雲彩,曝陽升到了中天,辨不清形狀,只能看到一大團明亮得發虛的白光團。
兩艘大船在聖河上一前一後行駛,順著徐徐的河風,桅杆上的白帆撐得鼓鼓的,船速一時很快。
河面寬廣,又沒什麼波瀾,不用特意注意船向,連決幾人一直在注意著河面有什麼有什麼奇怪的漩渦、水眼之類的,可惜這一路來的河面濃郁得像是牛奶,想有什麼動靜都難。
連決又向絕心細問了一回,還有沒有聽說過和溼婆流域有關的東西,絕心只是說沒有了。
漫無目的的行船是痛苦的,尋覓和等待也是痛苦的,一邊行船一邊等待,就是痛苦中的痛苦,不過也沒有別的辦法,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行駛了一個多時辰,曝陽漸漸從西南挪到西北,聖河水還是像最初看到的那樣:銀白、平緩、無垠。
雷舜雲長出一口氣,嗟道:“在這麼下去,我感覺我都要老了。”
絕心笑了笑,對連決說道:“有兩個這樣的朋友,一定很快樂吧?”
連決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嗯,是啊,你有朋友嗎?還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
“我......”絕心微微一怔,眼神微微迷茫,似乎在回憶,然後笑道:“我是狐族人,家人、朋友很多,只是長大以後,和她們見的少了。這些事情,本來是不能對你說的,不過也不想管那麼多了。”
“狐族?”連決腦海裡猛地浮現出一個妖冶傾城的女人——綣嬈,她們會不會有什麼關係?不過只看外表的話,綣嬈是那種活色生香、妖媚眾生的女人,絕心則是媚骨暗藏、蕙質蘭心,狐族女子的盛名果然名不虛傳。
正想著,連決忽然聽到雲歌瑤在後面嘀咕了一聲:“咦,小銀魚。”
連決心頭一凜,跟著往水裡看去,果然看見一群小拇指長、纖細如釘的小銀魚飛快地向前游去,它們遊速極快,簡直不像魚類,倒像是那種水生的蚤,幾乎是“嗖”得一下彈出,就不見了。
連決覺得蹊蹺,在看似風平浪靜的聖河裡,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連決正使勁往前看,那一小群銀魚還有沒有蹤影了,忽然,眼皮底下一亮,又是一小群細細小小的銀魚倏然遊過。
看到連決也彎下腰盯著河面,雲歌瑤大聲叫道:“連決,快看啊,後面還有!哇!”
連決往後一看,一小群、一小群的銀魚,在銀白色的河水中爭流競速,像是一片片銀白的流蘇一晃而過,但是放遠了看,彷彿幾排斷斷續續又極長的銀線,格外的閃亮。
連決對雷舜雲喊道:“舜雲,前面一定發生了什麼,我們加速!”
大船飛快行駛,雖然趕不上一群群的銀魚,好在它們的戰線拉得足夠長,跟上它們的隊尾還是沒有問題的,前頭有一個漫長的轉彎,船速不得已降了一些,等到轉過彎去,銀魚群已經望塵莫及了。
連決有些遺憾,正踮著腳眺望還能不能趕上,不遠處的河裡突然激起一小束白浪,然後是一陣急迫的叫喊:“救命啊!救命啊!啊——哇——救命啊!”
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隻手伸出了河面,憑空抓了幾下,但是攥住的只有虛無的空氣,快速地沉到了水下,又很快地伸出來掙扎著、撲騰著.....
大船離那隻手越來越近,連決依稀看到那一片河面上泛著一小圈血紅色的漣漪.....
連決把風帆升到最足,然後飛快地划槳,雷舜雲有玄冰真汽相助,自然輕而易舉地趕超了連決,兩艘大船並駕齊驅,雷舜雲喊道:“連決,小心有詐!”
雲歌瑤眉宇間都是擔憂,也附和道:“事情一直不斷,我們還是別管了,如果是那些人又在害咱們呢?”
“如果不是呢?”連決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用力地划槳。
猝然間,不遠處一隻腦袋浮出了水面,嚇了絕心和雲歌瑤一跳,不過緊接著發現,這還是個活人,這個人的腦袋露出水面以後,一下子看到了兩艘大船,他像做夢似的,不管不顧地大叫著:“救命啊!快救我!”
雷舜雲皺著眉頭,說道:“沒看到周圍有什麼,他叫什麼呢?”
連決凜聲道:“他一個人,我們四個人,即使他有歹心,我們也不用怕他,如果他真的有難,那我們就必須要管了。”
雷舜雲點點頭,“那是自然,連決,你留在船上,我去探探!”
說著,雷舜雲騰身而起,在半空翻了一個跟頭,大頭衝下,筆直地朝那人落去,雷舜雲的頭頂即將接觸河面的瞬間,他揮舞清溪劍,大聲喝道:“平沙落雁斬!”
一道齊切切的冰毯懸浮在空中,雷舜雲一個擺腿,穩穩地降落在冰毯上。
那個在河面上一下沉一下浮的人,看到了舜雲,簡直像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使出全身最後的力氣朝舜雲伸出手......
雷舜雲一把抄住了他的手,連決也划船趕到,一起攥住這人的手,把這個人從河裡撈了出來,這人脫離河面,一下子摔在甲板上。
雷舜雲跳上甲板,看到眼前的一幕,張張嘴,錯愕地看著連決,“這......”
絕心和雲歌瑤兩個女孩子看到這一幕,早就把臉扭了過去不忍再看,但還是咬緊了牙關,各自去船篷裡取療傷藥。
這個人簡直慘不忍睹,兩隻腿說是被凌遲了也不為過,腰部以下的衣服齊刷刷地全沒了,兩隻腿像被什麼動物一點點地啃噬過,幾乎只剩下麻桿一樣的腿骨,零星的血肉覆蓋下,隨處可見白森森的骨頭和骨茬,這個人的臉蒼白得像是燃燒殆盡的白蠟燭,眼睛無神地望著天空,渾身似乎被劇烈的痛苦和乏力控制著,極小幅度地顫抖著......
絕心和雲歌瑤已經捧來了傷藥,手忙腳亂地將藥瓶堆在甲板上,問道:“怎麼辦?怎麼辦?”
連決知道用外傷藥已經無濟於事,先找出一瓶凝血丸磕出一粒,給這個人服下,這個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嚥下,連決皺了皺眉,對雷舜雲說道:“凍住他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