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魂窟幽玄的火光,映在連決雙眸深處,如有魔影亂舞。
眾目睽睽,連決不敢有大動作,暗暗抻了抻筋骨,竟覺得渾身傷痛有所減輕,雙臂也能使出幾分力氣。
連決知道自己一向愈傷極快,但此時渾身的感覺,和簡單的愈傷截然不同。剛剛醒來之後,連決脈絡裡的玄冰真汽,充盈得彷彿塞了一把把棉團,雖步入祭祖大典那天的真汽豐沛,少說也有玄冰四五境,眼前狀況雖然棘手,也可勉強周旋著......
攀鴻眯眼瞧著連決,見這少年不論是相貌還是身量,也只是中人偏上一點的資質,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能從焰魔袖下逃出生天。
見連決身陷死穴,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還嘰咕亂轉,攀鴻譏諷一笑,就算連決打什麼主意,也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
想到這裡,攀鴻緊繃的臉孔才稍有鬆懈,大咧咧地坐上了漆黑的鷲首椅,聽著此起彼伏的腳步漸近。
七八個膀闊腰圓、一溜黑衣的門徒疾步走來,到攀鴻身前恭敬拱手,“聖王!”
攀鴻用餘光覷著連決,向門徒冷喝道:“把這個小子帶去通天殿,關到青鼠回來!在這之前,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靠近他。”
七八個大漢“嚯”地齊聲答應,有的卷著袖筒,有的抻開麻繩,一齊向連決圍去,撲獸崽似地一下子壓住連決,七手八腳就要拗綁。
連決像一匹桀驁難馴的野馬般胡蹬亂踹、頭砸牙咬,身子骨像淬了火還未過冰水的鐵條,“滋楞楞”地打著彎蠻攪蠻掙,奈何這幾個彪形大漢,手勁大得捶剛捏鐵,被連決踹了一鼻子灰土,還是“乒乒乓乓”地把連決綁成了肉粽。
看著連決被五花大綁,偃旗息鼓地躺在地上,臉上還留著剛才的神氣勁,攀鴻來了興致,冷笑道:“小子,有幾分傲氣嘛,你叫什麼?我看看你爹是懸川哪個武官。”
連決兩隻胳膊向後揹著,手腕扎得死緊,吃痛地一齜嘴,還沒說什麼,蘇兒在攀鴻身後一聲俏笑,柔聲道:“聖王,你要煉了他,又不是收徒,問他名字不是多此一舉麼,不怕以後梗在心裡呀。”
蘇兒一向直呼攀鴻其名,這次,卻柔聲稱呼聖王。攀鴻一喜,熱切地望向蘇兒,大聲道:“這不失為一個主意!小子,我饒你一命,你就留在我族中,看你的造詣,說不定能為我所用!”
連決不是迂腐自封的人,心頭一動,思索不然應承下來,邊周旋邊摸索出逃的門路。但不知為什麼,一看見攀鴻陰毒的臉膛,想到他一出手就是荼人性命的焰魔袖,連決胸膛裡竟頂出一股氣,怫然喝道:“想都別想!”
攀鴻以巨擘自居,哪受過這種冷遇,一下子暴怒三丈,向一眾門徒指著連決,罵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一旦進了通天鼎,你留個全屍也難!”
眨眼間,連決被幾個黑衣大漢妥妥舉起,向那石廊深處走去,攀瑰若大聲驚呼:“爹!他和女兒一個年紀,你也忍殺麼!”
攀瑰若仰頭盯著父親,雙眸滿是倔色,攀鴻一把撥開了瑰若,斥道:“你這個性子,不像你娘溫柔,倒像你蘇兒姨娘了,以後你少跟她來往!”
攀鴻大袖一甩,闊步跟了上去,他心中清楚,若這少年有什麼奇門異術,能抵抗焰魔袖,不殺他後患無窮!
攀瑰若一個箭步也追了上去,顧不得失態,攤開雙臂橫擋連決面前,急切地望向蘇兒,雙唇顫抖道:“姨娘,你快幫我說句話呀!”
蘇兒身影一顫,卻沒有出聲。
攀鴻冷喝道:“夠了!快帶這小子去通天鼎!”
抬著連決的幾個大漢,其實沒用上幾分力氣,見連決身子挺得直直的,咧嘴取笑道:“小子,這會不能了?剛才還踹我臉了,告訴你,你這樣的佞種我見多了,等會兒到了通天鼎,也得乖乖化成灰!”
連決盯著裂痕遍佈的廊頂,默默嚥了口唾沫,不想再做什麼口舌之爭。這幾個大漢的話,未必是糊弄人,可能真要抬著自己去什麼兇險死地。
連決的臉有些蠟黃,心頭躥著一苗火,胡亂思忖著,剛才該虛與委蛇伺機逃跑的,可為什麼沒有,似有一股古怪的感覺壓著自己,那感覺是什麼,也說不明白......
幾個大漢身後,傳來小聲的啜泣,幾人一回頭,見攀瑰若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嬌顏佈滿淚痕。幾個大漢立時無措,生怕攀瑰若命自己放了這小子,聖王有令在先,也不好忤逆公主,只有加快了腳步朝通天殿走去。
攀瑰若快步跟了上來,知道攝魂窟門徒全以父親之命是從,也不理睬他們,只哽咽著對連決說道:“我害了你......”
連決從反應過來此地是攝魂窟後,聯想到聖君的告誡,一下子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知攀鴻為難自己,一定為了逃過焰魔袖一事。但聽攀瑰若這樣說,簡直一頭霧水,不知道和這丫頭哪門子關係?
但見這麼個妙齡少女為自己傷心落淚,連決仍是勉強一笑,安慰道:“小丫頭你哭什麼?我還沒死。”
攀瑰若一聽,反而連聲抽噎,小聲道:“通天殿那個地方,你不懂的。”
連決“哦”了一聲,急忙問道:“那你說說,那是個什麼地方?”
攀瑰若低頭思忖了一下,咬唇道:“那是個沒有人性的魔窟!”
“公主!”大漢們詫異回頭,沒想到聖王向來標榜的炎魔聖地,在攀瑰若眼中如此不堪!
“不是嗎!”攀瑰若炮語連珠,一吐為快:“爹總說通天殿何等神聖,在我看來,只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還住著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
一聲暴喝從身後傳來:“放肆!”
攀瑰若猛一回頭,見父親快步迎了上來,攀鴻怒道:“竟然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等解決了這小子,我再教訓你!”
說話間,已在長廊盡頭一座玄鐵大門前停下,這是道渾圓鑲滿了鉚釘的大圓門,一開兩扇,底色墨黑。
待更近了,連決猛地發現,門上鑲嵌的並非是鉚釘,而是一顆顆活靈活現的眼睛浮雕,也不知眼瞳用什麼材料製成,竟隨著觀者目光,幽靈般移動。
這浮雕似曾相識,連決心頭一震,暗叫道:“神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