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盛屏退一干人,只同四位長老進了蒼寒宮,只見白璧上嵌著煙汽蒸騰的寒水鏡,看不出有異,霜寒長老急欲探出究竟,走得太快,劇烈咳嗽起來,娑羅婆婆忙扶住霜寒,嗔道:“大哥,你慢一些!那天擺黑冰陣傷了元氣,你要保重自己啊!”
霜寒長老顧不上說話,垂著頭靜喘調息,希澈長老先走向前,光可鑑人的鏡面寒氣繚繞,沁人心脾,希澈長老疑道:“寒水鏡明明沒事啊!”
“我看看!”驚雲長老大步向前,端詳了片刻,招呼娑羅道:“三妹!你也瞧瞧,我也看不出什麼。”
娑羅婆婆仔細檢視了一番,白霧瀰漫的鏡中,四城慘狀盡收眼底,卻未觸發天羅網,娑羅婆婆一臉肅穆,對霜寒長老搖了搖頭。
霜寒長老面布疑雲,大步走到寒水鏡前,一手貫聚玄冰真力,掌心覆著澄亮大鏡緩慢遊移動,果見鏡身交替泛起白、紫異光。霜寒乍然收手,錯愕道:“這是一種上古才有的絕妙功法,據我所知,大陸之上僅一人會用!”
“是天擎古?”嚴盛急忙問道。
霜寒長老搖了搖頭,緩緩道:“荒神!”
“什麼!”眾人異口同聲,臉色紛紛煞白,尤其是嚴盛一臉不可置信,驚愕道:“千年聖戰若非荒神力挽狂瀾,炎巟大陸早已灰飛煙滅!天擎古怎麼可能有比肩荒神的造詣!”
霜寒長老搖了搖頭,說道:“千年前,荒神以一種無人知曉的詭秘封印術,定住殺世覺羅,並借七位聖祖的神力加持,把殺世覺羅封印在海魂宮千秋門之後,一封就是千年!往後千年裡,炎巟大陸仿照千秋封印,開創了覺羅陣法一派,但覺羅陣法和千秋封印有根本上的區別,依我看,下在寒水鏡上的封印,並非覺羅陣法,而與千秋封印師出同門!現在,天擎古的封印秘術還差得很遠,假以時日,難說他會煉到什麼程度!”
娑羅婆婆喃喃道:“荒神是虛空族鼻祖,天擎古卻是虛空族叛徒,這兩人能有什麼淵源?”
嚴盛哪有興致溯本求源,迫切道:“大長老,眼下之計,須快解開寒水鏡的封印!”
霜寒長老眉頭鎖緊,“我...解不開!”
“啊!”嚴盛退了一步,“您都解不開封印,懸川豈有二人!天羅網可就此荒廢了!”
“其實還有一個人!”霜寒長老幽嘆,“若滄源在世,解開封印易如反掌,可惜他早不在人世了!”大長老說完,面容更加枯槁衰頹,無奈地嘆了口氣,緩步邁出了蒼寒宮。
雷厲鈞惴惴不安地守在宮門外,見四位長老一臉愁容地離開,急忙躋入宮門,見幽深邈迥的大殿內,嚴盛默然獨立,一聽到聲音轉過臉來,見是雷厲鈞,嚴盛橫眉冷豎,攥著一把皺緊的白綢,“刷”地甩到了雷厲鈞的臉上!
雷厲鈞胡亂地抓下白綢,攤開看著黑白分明的字跡:“謝雷厲鈞統領,十年前相助屏退峽谷駐兵,令虛空連氏喪命峽谷,不勝感激!天擎古親啟。”
白綢黑字,字字剜心,雷厲鈞恐懼的雙瞳,猶如兩枚黑水銀丸劇烈抖動,砰然跪地厲聲道:“臣只求聖君一事,永遠別把這件事,告訴連決和雷舜雲!”
一向血氣方剛的雷厲鈞臉色煞白,顯得他酷似猙獰的白麵修羅,他灰冷的厚唇囁嚅著,埋首解釋道:“再不敢欺瞞聖君,十年前——”
千年聖戰後,七族勢力大打折扣,十年前,唯玄冰、固族建國,另五大古族銷聲匿跡,懸川風頭無兩,勢頭力壓固國,一場無妄之災遽然降臨——
一個孱弱的白衣男人,將一種前所未見的血毒蠱蟲灑向懸川,數萬子民淪為人屍。趁懸川自顧不暇,對懸川虎視已久的炎魔族,一舉奪下懸川西南邊陲原屬烈妖族的飛魂窟,更名攝魂窟,蟄伏一旁覬覦懸川。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站在雪槐樹蔭裡,米色的槐花夾著細雪,落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男人彎下腰,抹淨了墓碑薄雪,鮮紅的刻痕露出來——雷厲鈞之妻,雷舜雲之母,風園園之墓。
“以後娘就住在這裡嗎?”一個稚嫩的童聲從後傳來,男人轉過身,盯著一臉懵懂、尚不滿五歲的雷舜雲,喉嚨一酸問道:“雲兒,你怎麼跑來了?”
“娘為什麼要住在這?她不要我了?”雷舜雲咬著指頭,怯生生地問。
“因為——”雷厲鈞的眼睛突然無比頑狠,咬牙道:“白秋浣把她從我們身邊奪走了!”
雷舜雲蹙著幼嫩的眉,還聽不懂爹的話,雷厲鈞已怒不可遏,一拳打得雪槐花落如雨,雷厲鈞攥著青筋爆起的鐵拳,大步出了舜府。
因懸川生變,聖君命大統領雷厲鈞加強佈防,雷厲鈞藉著巡查的名義,在滿腔怒火催逼下,一直飛到懸川外圍,盛怒才平息了一些。
雷厲鈞站的地方,是一座百尺餘寬、白霧滔天的大峽谷,臨淵而立,更覺天塹險壯,勁吹的罡風裹挾著巴掌大的雪片,從雲深霧海的峽谷深處湧上,似乎隨時能把人捲入萬劫不復的九幽!
這時,一隻手從背後搭上雷厲鈞的肩膀,輕輕地拍了一下。雷厲鈞悚然回頭,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靜靜地看著自己。
雷厲鈞一下子激起滿心戒備,就算在廝殺的疆場,一般人也難近雷厲鈞身邊,更何況站在極其險要的崖邊,雷厲鈞更不敢放鬆警惕。但這個陌生的青年,竟不知不覺地潛入身後,如果他沒有拍雷厲鈞的肩膀,而是猛力一推——
雷厲鈞脊骨發冷,猝然喝道:“你是誰!為什麼鬼鬼祟祟到我身後!”。
青年人不動聲色地一笑,語氣竟含儒風:“在下沒有鬼鬼祟祟,只是雷都統太出神了。”
“我問你,你是誰!”雷厲鈞不由得放低了聲音,快速掃了一眼這青年上下。這個青年人和雷厲鈞個頭差不多,幾乎平起平視,但這青年更清瘦矍鑠,套著墨青的布袍,襯得骨感分明的長臉更加挺俊,雷厲鈞最先注意到,這青年月射寒江似的雙眼,從第一眼到現在,這青年的眸光都是沉靜的,彷彿一潭古水,難起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