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厲鈞猜不透這青年人的來意,腳跟嵌在萬丈崖邊,暗暗去摸別在腰後的修羅刀。不料,青年人淡淡道:“雷都統,不用費心了,我沒有惡意,此番前來,是要助你一臂之力。”
“你什麼意思?”雷厲鈞根本不信任這個青年,滿目警惕地盯著他。
“喪妻之痛,殺妻之仇,我再能體會不過!”青年人烏濛濛的眼珠恍如凝固,一字一句道:“令夫人蒙難不久,雷都統心裡第一要緊事,一定是把白秋浣碎屍萬段吧!”
雷厲鈞怒容相向:“幹你什麼事!”
“我能幫你。”青年人不疾不徐地說。
雷厲鈞冷笑了一聲,心中大石霍然落地——這種人見過了,又是一個藉著為自己效力,實則往上爬的青年人。不過這個青年人的由頭倒挺清奇,雷厲鈞不經意地問:“你有什麼本事幫我?”
青年人緩緩道:“白秋浣的巫蠱術得自大海窪,三天前,原著大海窪的秦氏一族已不復存在,如今炎巟大陸上,只有我能剋制白秋浣的蠱術,也幫你除掉白秋浣雪恨!”
偌大的懸川,都對白秋浣的邪術束手無策,這青年人說的話無異於信口開河,但他又說得頭頭是道,雷厲鈞心裡一時沒了底,這個青年人給他一種不簡單的感覺!
見雷厲鈞猶疑不決,青年人也不急於讓雷厲鈞信服,只一笑道:“給你這個,找一個人屍送入他口中。三天後,我還在這等你。”這青年人反手亮出一個白綢小包,鄭重地放入雷厲鈞掌心,轉身一步步走遠了。
雷厲鈞託著這小包呆了片刻,越想越心急如焚,一路御飛北上來到人屍聚集的荒野,還沒靠近,狂風已送著嗚咽哀嚎灌入耳朵。好端端的人一旦被蟲蠱咬中,多半會皮腐肉爛蛻為人屍,體弱扛不住蠱毒的,卻更幸運一些,痛痛快快地命歸黃泉。
雷厲鈞一踏上蓬斷草枯的荒原,頓時湧來一群蓬頭垢面的人屍,雷厲鈞當空拎起一個,扯著人屍的髮辮拽到了遠處。
那眼凸嘴歪的人屍一落地,立刻箕張著潰爛的十指,張牙舞爪去咬雷厲鈞。雷厲鈞一下攫住人屍骯髒流膿的後腦勺,掰開他糜爛的大嘴,把白綢裡的粉末一股腦按進人屍嘴裡。人屍意亂神迷地吞下粉末,還是瘋瘋癲癲地要抓雷厲鈞,雷厲鈞怒從心起,一腳踹翻了人屍,冷笑著自嘲道:“我真是報仇心切,胡亂信人啊!”
雷厲鈞正舉步要走,人屍卻一點點萎靡了下來,木雞似的在地上蜷了半個時辰,渾身竟褪下一層血皮,模樣還是醜陋不堪,神志卻一點點恢復了,雷厲鈞問他家住哪裡何許人也,那人雖然迷糊,卻也一一答清楚了。
這下,雷厲鈞震撼地說不出話來,心底更泛起一股心酸,如果妻子沒死,哪怕變成人屍也好,此時也該得救了!越想越怒不可遏,雷厲鈞更恨白秋浣入骨,恨不能立馬殺進攝魂窟,把無數蠱蟲塞進他嘴裡,讓他嚐嚐腸絞肚爛的滋味!
三天後,雷厲鈞如約而至,峽谷卻空無一人,峽谷噴薄滾滾白霧,巨浪般拍碎在雷厲鈞腳下,雷厲鈞心裡七上八下,暗疑道:“他不會不來了吧?”心急如焚地踱了一會兒,雷厲鈞認定那個青年人不會來了,忽然,一個身著青袍的影子又走進了雷厲鈞的視野。
這青年人仍淡無表情,雷厲鈞也看不出他是胸有成竹,還是心存疑慮。雷厲鈞心頭一凜,暗想:“這個人年紀輕輕,胸有丘壑,從前什麼來歷,日後什麼去處,恐怕都深不可測!”雷厲鈞不是傻子,直截了當地問:“你助我殺掉白秋浣,做的不是無本的生意吧?說吧,你要用什麼換。”
果然,青年人一語驚人,“三天後,乃極陰天時,時逢玄冰族十年一度的祭祖大典,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用這座峽谷!”
雷厲鈞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又重複了一遍:“你要用這座峽谷,什麼意思?”
青年人語氣驟然凌厲,眼冒寒輝道:“祭祖大典當日,你不能驚動任何人,暗中遣走峽谷駐兵,雷都統,這座峽谷遠在懸川外圍,且在天羅網罡壁之外,不會干涉到懸川一絲一毫,我這要求並不過分!”
雷厲鈞驚住,這青年人似乎經過通盤考慮,不僅對懸川瞭如指掌,說的話也讓雷厲鈞無法反駁!雷厲鈞弄不清這青年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厲聲問:“你要做什麼?若做傷天害理的勾當,我絕不答應!”
青年人鄭重其事地望著雷厲鈞,鏗鏘有力道:“我發誓,絕不害人性命!雷都統只須遣走駐兵一日,第二日恢復如初即可,第三日,我手提白秋浣的人頭,在此恭候。”
雷厲鈞對青年人的話半信半疑,但報仇心切燒得怒火難遏,回到舜府之後,對著妻子之墓長久獨坐,又是一番日思夜想,最終,雷厲鈞沒忍住心頭利刃,祭祖大典當日,暗中撤出了峽谷駐兵。
雷厲鈞猝然回神,如一道久遠的流星墜入幽深,仰頭望著聖君,懊喪道:“這些話,在我心裡放了十年也沒爛掉!我並不知道祭祖大典那天,虛空族一行人會經過峽谷,更是後來才得知,炎魔族在峽谷設了埋伏!”
雷厲鈞氣血交湧,方正寬闊的臉膛,漲成了難看的豬肝色,他咧著嘴乾哭了一下,簡直苦笑不得,握拳道:“我輕信了那個青年人,撤下了峽谷駐兵,祭祖大典翌日,我再去燒得焦黑的大峽谷等那個青年人,他從此再也沒出現!”
嚴盛佇立無言,發出極輕的一聲長吁,“逝者已矣,可憐的是連決這個孩子......”嚴盛曲指叩著暈脹的額頭,在幽廣的大殿踱了幾步,天絲軟袍發出沙鼠般的細聲,嚴盛驀地駐足,話鋒一轉,“既然那個青年人就是天擎古,他引開駐兵,令炎魔族伺機設伏,屠滅虛空族一行人,看來十年前天擎古就和炎魔族有勾結!”。
雷厲鈞冷汗橫流,兩頰沾著明晃晃的水漬,他抬袖一拭,怒愴交加地說道:“十年前白秋浣佈下蠱蟲,天擎古就有妙方解毒。如今,天擎古封印寒水鏡,引四城幽火焚燒、人屍氾濫,極似炎魔族的手法!依我看,一定是他們合力為之!”
嚴盛一向懷柔的目光,竟被逼出幾分刺人的辛辣,譏怒交加地冷笑道:“這內內外外的局勢,我竟越來越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