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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歡迎來到安息鎮(十六)

自“狂亂”症狀消失以後,我就再也感覺不到外界的“齒輪”了,似乎是因為我作為無麵人的“完成度”下降了一個檔次。話雖如此,我卻仍然沒有退出“化零為整”模式。這種模式對我而言依然是猶如呼吸般自然的。大約是因為我仍然沒有解除二重身。雖然我正在竭力找回自己作為徐福的心理定位,但只要二重身仍然在頂替徐福的身份活動,那麼在主觀層面上,我就很難做到這點,只能以“僅僅是無麵人”的心理定位在外活動。

只要忘記自己有過“二重身”這一回事不就好了——問題是沒那麼好辦。說來簡單,做來困難。心理這種東西就是在希望它不知變通的時候隨機應變,在不希望它隨機應變的時候不知變通,實在是麻煩得很。況且,即使排除這點,我現在也確實需要藉助完成度相對較高的無麵人的力量。

我用左手的掌心接住了暴烈的拳頭。

“化零為整”能夠令我毫無損耗地將力量從身體的一處傳遞到另一處。這裡所指的力量,不僅僅是自己產生的力量,從外界輸入的力量也是如此。若是放到以前,他這一拳下來,我這隻左手絕對會因為無法承受他的拳力而報廢,然而如今卻能夠將他的拳力全部囫圇吞棗般地吃下去,並且經由一系列巧妙的肌肉與骨骼的傳動工作,將所有力量從左手傳遞至腳底。就如同接住了雷霆的避雷針,將巨大的電流從天台引入地下。

轟然一聲,整條街道都為之震動。

我雙腳踩著的地面迸裂出來一條條龜裂,兩邊商店的櫥窗都在巨響中碎裂開來。

他的臉上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既然能念得出我的綽號,那麼應該也風聞過我是擅長以技巧剋制靈能者的武術家,但他肯定做夢也沒料到我能夠在戰鬥中正面接住特級靈能者的認真一擊。我抓住他因震驚而短暫暴露出來的破綻,揮動了右手緊握的鏽蝕砍刀。

刀刃自下而上地經過,他用以攻擊我的右臂被剁了下來。

他不愧是綽號叫“暴烈”的男人,劇痛襲來之際,他堅毅地嚥下了所有的痛楚,緊接著迅速後撤。

同時,他右肩斷口處噴出了混著血漿的黑風。這黑風就如我上次見過的一樣,是由無數黑色線條組成的,好像漫畫中用來表示“風”的凌亂線條。此時其中一條黑線先是快速地勾住了那斷臂,再閃電般地將斷臂帶了回去,然後連線到他的右肩斷口,大有斷臂再續之意。但是我並未因此而動搖,斷臂再續的功夫對特級靈能者而言也不足為奇。我只是抓住了他舉步移動的時機,陡然上前一步,一腳跺下。

震盪波輻射出去,破壞了他的站立重心。我趁勝追擊,鏽蝕砍刀再次向他斬去。他看著這把就在剛才給他帶來過重創的刀,眼中破天荒地洩露出了少許恐慌。

關鍵時刻,他的足底爆發出了黑風,把他的身體向後推去,進而遠離了我的攻擊半徑。

我本想繼續追擊,但若是再前進,恐怕會與都靈醫生在這混亂的夢中夢裡分散,便也退了回去。

“不用擔心我。”都靈醫生說,“哪怕失散了,我也有辦法與你匯合。”

暴烈捂住了右肩的傷處,小心翼翼地與我保持距離,似乎仍在懷疑自己剛才經歷的一切,“怎麼可能……不過是個武術家,為什麼能夠做到這種地步……這樣簡直就像是……”簡直就像是——他沒有說像是什麼,只是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我的父親即使死到臨頭也依然對你這養子有所期望,而我早已對你這殺父仇人失望透頂。”都靈醫生轉頭對他說,“但至少在不想讓你得償所願這點上是一致的。”

“是我理解有誤嗎?你是想說他之所以不給我造夢術,是因為對我有所期望?胡言亂語也要有個限度。”暴烈冷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他反而傳給了你?”

都靈醫生一言不發。

暴烈緊緊地盯著她,不知道是看出了什麼,忽然醒悟過來,“原來如此。”

“況且,就算你真的進入了夢中,但你好歹也是老練的夢境技術者,看著那些輕易就能洞悉其虛假本質的事物,你真的能夠放心享受嗎?”都靈醫生說,“要知道造夢術所創造的夢境與一般的夢境截然不同。後者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真實,而前者則盡是虛假。”

“除非有更加高階的夢境技術者對我的夢境加以豐富,讓我也無法分辨出夢境與現實的差異。”暴烈意有所指。

都靈醫生冷冷地問:“你不僅要我交出造夢術,還想讓我幫助你?”

“我有個擅長精神控制的搭檔,在河狸市活動的時候,也多虧了他催眠河狸製藥的那些員工。”暴烈殘忍地說,“等我拜託他把你洗腦成傀儡,你不想給我的,都會給我;你不想幫我的,都要幫我。在我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誰都休想阻攔我。”

“那我就在這裡向你斷言吧,你絕對無法在夢中得到幸福。”都靈醫生面無表情地說,“稍微動動你的腦子就能明白。在事事如意的夢境中生活,收穫的事物再多,也不過是理所當然。就好像與人下棋的時候,可以隨便悔棋,甚至是隨便挪動對手的棋子一樣。你是無法從中找到幸福的,充其量只能安心而已。但是,說不定,你最終連那安心都會失去吧。”

“安心,不就是幸福?”暴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