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這個源頭我會自己去找。”穆啟明心裡慢慢升起一種聯想,就在昨天還來不及聽到的艾沫的回答中。只是此刻,他想知道的是更多的細節。
“後來,她選擇了自殺?”
“你應該看到她手上那個傷疤了,”安莯指了指左手手腕處,“看到的人應該都知道那是割腕後留下的,小艾也一直沒有試圖隱藏。我曾想讓她去做美容手術,畢竟一個女孩子,多少會因此引來一些猜疑,可向來害怕這些猜忌的她卻很固執的拒絕了。或許,哪天她心裡的傷疤平復了,她才會真正面對這些吧。”
“她不願忘。”穆啟明皺眉沉吟。
明明是痛苦的回憶,進入新生活後卻仍舊抓著不肯放手,這種夾雜著痛苦的不捨,豈是其他人能夠體會得到的。一方面想要隔斷一切重新開始,一方面又希望上蒼為過去給予一些憐憫,很蠢的做法,卻很符合艾沫的性子。
“是啊!她明明那麼敏感脆弱,卻又那麼固執堅強,很雜糅的性格,註定了她不會寧靜的過完這一生。所以老天在她本來就慘淡的人生路上,又增加了一個坎。她的父母決定在她成年以後帶著她的弟弟移民,而小艾也夠狠,用自己的生命進行了無聲的抗爭,也是最後一次抗爭。在她生日的前一天,也是新的一年開始前的一天,選擇了自殺。”
“生日的前一天。”穆啟明忍不住心顫,十八歲的生日,往往是剛剛擺脫懵懂的孩子們最期待的,那意味著成長,也意味著如花一般的時光劇場即將拉開帷幕,可艾沫卻選擇了一切的終止。
“之後那一家三口在小艾昏迷住院的期間,匆匆辦了手續順利出國了,其間醫院聯絡他們,告知小艾甦醒了,他們也只是要求醫院將小艾轉入療養院進行康復療養,並與療養院聯絡,說小艾有精神病傾向,要求觀察治療。”
安莯不由得冷笑,就算現在想起來,依舊覺得心寒。
“就算是個正常人,經歷了這些事情也會精神受到影響。”穆啟明覺得自己心口升起一股子戾氣。
“對,所有很難說所謂的療養是不是他們故意為之。與其說是療養,不如說是禁閉,讓他們一家三口毫無牽掛的新生活。又或者說,這是他們作為父母為小艾做的最後安排,他們給療養院的錢足以讓小艾在那兒生活上十年了。”
穆啟明本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可卻終究歸於沉默,兩人看著窗外聽著艾沫逐漸均勻深沉的呼吸聲,靜立不語。
“那件事之後,到遇到你之前的時間,她是怎麼過的?”穆啟明看了看床上被捂得嚴嚴實實,看起來愈發蒼白弱小的艾沫,再次開口。
安莯聳了聳肩。
“我對之後的事情瞭解的不多,畢竟是一家公立療養院,病人隱私這一塊管理很嚴,我也是想了不少辦法才瞭解到了一點。不過透過第一次見她時的狀態,也能猜測到一些。一開始的夢靨一定少不了,可療養院的精神治療並不是針對性的,她恐怕是在半夢半醒間硬扛過來的吧。”
安莯深深嘆著氣,她透過監控看到的不過是幾天的影像,可艾沫在那裡卻是度日如年。恐怕度過了最初的適應期,緊接著就進入了一種近乎麻木的狀態了吧。就像一隻迷茫的幼獸,茫然的混著日子,卻又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警惕。
“後來,”安莯接著回憶道:“我把她從療養院到了出來,先安置在了基金會的救助部門,她便一直住在這裡。我怕她出現什麼問題,便每天晚上來陪她。陪著她從夢中驚醒,再陪著她回到現實。”
對此安莯沒有過多描述,但穆啟明幾乎可以想見當時的艱難。經歷過自殺拋棄,迴歸正常生活簡直就像把打散的世界重新拼湊起來。
穆啟明現在能夠理解,為什麼艾沫對安莯的依賴程度如此之高了,安莯不僅解救了她這個人,還解救了她的心靈。就算這最後的幾步依舊需要自己去走,可前路早已被安莯鋪就。
“我替小艾謝謝你。”
“現在可輪不到你謝我,我等著你真正有這個資格的一天。”安莯勾起唇角,她看到了穆啟明的心疼和憤怒,也感受到了穆啟明的決心。穆啟明,恐怕將是艾沫人生下一個轉折中最重要的存在了。
這時候,門鈴響了,安莯趕緊跑去開了門,不一會兒一個氣喘吁吁的燙著一頭半長卷發的男人,提著一個碩大的急救箱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他輕車熟路的進入房間,將一應儀器拿了出來,開始做基礎檢查。
“這是褚懷淼,從小艾離開療養院以後,他就一直在為小艾治療。”安莯知道褚懷淼的性格,一遇到病人就什麼禮數都不管了,當然穆啟明也不會介意。
“怎麼樣?”穆啟明見褚懷淼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急忙問道。
“你是誰啊?”褚懷淼抬抬眼鏡,這會兒才打量起穆啟明來。
“小艾的男朋友,待認證。”安莯替穆啟明回答。
這個答案有些耐人尋味,褚懷淼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又看了穆啟明一眼才說道:“情況還算穩定,體力透支加上脫水,對小艾來說屬於常見狀況了,按照以前的方法來做就可以了。”說完,褚懷淼又搖了搖頭。
“怎麼?”穆啟明見狀又問。
褚懷淼卻沒有回答穆啟明,而是轉向安莯說道:“你就是太心疼她,我說過,治療和訓練都是先苦後甜的,中間中斷了那麼久,我都不確定以前的訓練計劃還是否適用了。等她醒了問問她,看她還想不想做刺激訓練,我會根據她現在的情況重新制定的。”
安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艾沫的訓練過程,她曾經去看過,利用磁場和腦電波原理,將模擬放大的可影響生物產生特定反應的電波直接作用於一個封閉環境,處在這個環境之後的艾沫將在接受刺激的情況下完成一些操作任務,以提升心理承受能力和抗干擾能力。這是一種十分原始卻對艾沫這種情況最有效的笨拙辦法,卻也是一個讓經歷者無比煎熬的過程。
當初停下來,是安莯建議的。一來,艾沫的抗干擾能力已經有了明顯提升,足以應對普通情況,二來,也是這種方法太過折磨人。對於艾沫這樣的唯一案例,所有的治療都是針對性的,也都是沒有經過實踐檢驗的,結果本就未知。如果安莯不喊停,她只怕艾沫會像之前在基金會一樣,強求自己做到承受極致,反而傷了自己。
而這種因為想要不辜負安莯期待而造成的極端行為,本來也是一種病態反應。明知如此的褚懷淼,就算作為醫生的角度,也只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