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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完美 1

上篇

嫻靜、端莊、貌美的師醫院護士李靜愛上了師部警通連的警衛排長梁亮,似乎這一切順理成章。

梁亮是住進師醫院之後,才和李靜發生愛情的。在這之前,梁亮並不認識李靜,但李靜卻認識梁亮。梁亮差不多是師機關的名人,不僅因為梁亮長了一副挺拔的身板,更重要的是,梁亮當戰士的時候,就有一副極好的身材,他是全師學雷鋒標兵,還是學習毛**思想的積極分子。每年師裡都會組織兩次演講比賽,梁亮就是那會兒脫穎而出的。很多人都認識他,不論是幹部還是戰士。

梁亮成為師裡的名人是有基礎的,他剛當新兵不久,中央的8341部隊來師裡選人,梁亮差點就被選中。8341部隊是很著名的,那是中央的警衛部隊,專門給國家和軍委的領導站崗放哨。不僅要求這些人政治合格,而且還要相貌英俊,個頭兒也得一米七六以上,那時候誰要是能進入8341部隊,那是一種至高的榮耀。

那年8341部隊來師裡選人,選來選去,最初選了十幾個人,那十幾個新兵站在一起,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夥子個個精神、挺拔,後來又選了兩輪,最後只剩下三個人了,這當中仍有梁亮。8341的人已經首肯這三個人了,回去就能給他們發調令了。後來的情況就有了變化。這是8341部隊致函給師裡的一封信,信中說,警衛任務有變化,部隊不需要那麼多人了。最後梁亮他們誰也沒有去成8341部隊。過了一陣子,有小道訊息說:8341部隊來選人,是給周恩來總理做貼身警衛,後因周總理住進了醫院,警衛不需要了,梁亮他們才沒有去成。不管這小道訊息是真是假,在師裡上上下下著實傳說了一陣子。因此,梁亮也跟著著名起來。許多出入師部大院的人,都想找機會一睹梁亮的風采。那時的梁亮已經新兵連結束,在師機關的警通連負責在師部大院站門崗。人們很容易就能看到梁亮站在崗哨上的身姿,不論誰看到梁亮都會在心裡讚歎:這小夥子不錯,有英武之氣。

這種認識只是對梁亮表面的一種認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才真正發現,原來梁亮不僅人長得英武俊美,他還是很有才氣的。能寫一手好字,還會畫畫,出口成章,古典詩詞張口就來,尤其是朗讀毛**的詩詞,簡直和電臺播音員不分高下。這麼樣的一個人物,在小小的師機關裡,很快就脫穎而出了。梁亮是個勤奮上進的小夥子,當滿三年兵時入了黨,提了幹。那時他年輕,才二十三歲,人們在梁亮身上看到了無限的前途和光明。

梁亮很活躍,只要師裡有出人頭地的事都會和他有關。比方“八一”“十一”等眾大場合的晚會,還有師部院裡的各種標語、口號的書寫,都有梁亮的參與。師醫院許多女孩子都在暗戀著梁亮,她們把梁亮想象成白馬王子、夢中情人。梁亮這是第一次住進師醫院,他不像有些年輕幹部有事沒事總愛往師醫院跑,為的就是能和師醫院那些女兵套套磁,或者為得到一張笑臉、幾句玩笑什麼的。梁亮亮從來都不,他見到師醫院這些女孩子時,從來都是目不斜視。他越是這樣,就越是惹得那些女孩子心裡癢癢的。

前不久,梁亮在一次越障訓練中,不小心把小腿摔骨折了,沒有辦法,他住進了師醫院,骨折的小腿重新接過了,打著厚厚的石膏,在醫院裡休養。梁亮住院,成了師裡那些女孩子的節日,她們整天嘻嘻哈哈、有事沒事地就來找梁亮。梁亮住院的確夠悶的了,平時陪伴他的就是一隻“紅燈”牌半導體收音機,能有人來陪他說話,他是不會拒絕的。但他和這些護士,還有女兵一直保持著合適的界線和距離。那些日子,他換下來的衣服總有人搶著去洗,包括他的內衣。梁亮覺得這樣很不好,就自己拄著拐,挪到水房裡自己去洗。

李靜是負責梁亮這間病房的護士,每天她都要出入病房幾次,給病人分藥、打針、測體溫什麼的。李靜似乎對梁亮沒有那些女孩子那麼熱乎,她和梁亮打交道從來都是嚴肅認真的。沒事也從不多說什麼,她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梁亮,這是你的藥。說過了,盯一眼梁亮就出去了。李靜不和他多說什麼,也是因為李靜的漂亮,李靜被稱為師裡的第一美女,別人都這麼說,這一點她心裡也清楚,也有陳大虎的追求為證。

陳大虎是師機關訓練科的參謀,這些都不能說明陳大虎的身份,說明陳大虎身份的最好辦法就是提他的父親,他的父親不僅全軍區的人都知道,差不多全國的人都知道,那就是軍區的陳司令員。

陳司令的公子陳大虎有一陣子追求李靜都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只要一下班,他幾乎就泡在師醫院裡,不停地腆著臉衝李靜微笑,千方百計要討得李靜的歡心。師醫院裡那麼多女孩子,他不對別人動心,偏偏對李靜動心,這足以說明李靜不是一般的人物。李靜不僅人漂亮,家庭出身也好,她父親是省軍區的政委。雖然省軍區和大軍區還差著一大截,但是那也算是高幹了。李靜的父親和陳司令關係也不一般,傳達室說李靜的父親曾給陳司令當過通訊員,那時陳司令還只是名營長。這子一輩父一輩的關係,誰看了都眼饞,就在人們以為陳大虎和李靜這對金童玉女就要走到一起時,人們突然很少見到陳大虎在師醫院裡出入的身影了。不久就有訊息說,陳大虎又愛上了軍區文工團的獨唱員馬莉莎。所有的人都認識馬莉莎,因為他們看過她的演出,她最拿手的曲目是《南泥灣》和《繡紅旗》。她用嘹亮的嗓子唱歌時,讓人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蘭英。陳大虎愛上馬莉莎,人們能夠理解。很快人們就不再關注李靜和陳大虎的關係了,但人們心裡都清楚,是陳大虎把李靜給甩了,人家看上更好的了。

也可能是經歷了這樣的一次挫折,李靜變得與眾不同起來。她用冷漠和尊嚴把自己遭受挫折的心靈包裹了起來。她不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更不願意隨便把自己的初戀交給男人了。

李靜對梁亮是有好感的,在那個審美單一的年代裡,誰見了梁亮這麼優秀的軍官,誰都會動心的。李靜在私下裡也對梁亮動過心,只不過她不會像那些女孩子一樣那麼表現罷了。因為她漂亮,因為她和陳大虎有過那麼一段,還因為自己的父親是省軍區的政委,諸如此類的優越條件,足以讓李靜卓爾不群起來。

梁亮對李靜的看法也是與眾不同的,她越是表現的不一樣,他越覺得李靜和那些熱情似火的女兵不能等同。梁亮很少來師醫院,因此,他對李靜和這些女兵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李靜和其他女兵是不一樣的。不僅因為李靜的冷漠,也不是因為李靜的漂亮,這些都不全是,重要的是李靜身上有股與眾不同的勁兒,這種勁兒讓梁亮對李靜充滿了好奇和好感。他每次見到款款走進病房的李靜,心裡的什麼東西就會動一動,然後他的目光就隨著李靜的身影動來動去的。

李靜不和他多說什麼,分完藥,交代幾句服藥的注意事項就走了。有時不經意間,兩人的目光快速地碰撞在一起,就又很快地躲開了。李靜走後,梁亮躺在病床上望著天棚,呆呆地愣一會兒神。

處於朦朧戀情中的男女,他們之間有時就隔著紙那麼薄的一層東西,一旦捅破了,就會進入一種嶄新的天地。

拉近兩個人距離的,還是梁亮那種追求完美的精神。因小腿骨折而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的梁亮,終於迎來了拆掉腿上石膏的日子。也就是說,他拆掉腿上的石膏,就可以自由地走路了。石膏拆掉了,醫生和梁亮都怔住了,梁亮的小腿在接骨時並沒有完全復位。也就是說,他的大腿和小腿沒有在一條直線上。直接的後果就是,他的傷腿將永遠不能像摔傷前那麼行走了。梁亮傻了,醫生因失誤也哀嘆連連。豆大的汗珠從梁亮的頭上滾落下來,他變腔變調地說:醫生,有沒有辦法讓我的腿再重新接一次?

醫生下意識地答:除非再斷一次。

梁亮盯著自己接錯位的腿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眼醫生,然後一拐一拐地向病房裡走去。他走進病房後,就用被子矇住了頭,在床上躺了好久。在這期間李靜來查了幾次病房,她看見梁亮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她看到他這個樣子,想說點什麼,但看見他一動不動的,安慰的話都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梁亮這種樣子一直持續到了中午。此時,正是醫生和護士交班的時候,他們聽到梁亮的病房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當醫生、護士擁進梁亮的病房時,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梁亮把那隻傷腿插在床頭的欄杆裡,床頭是鐵的,刷了一層白漆。梁亮用鐵床頭再一次把自己的傷腿弄折了,此時已暈在了床上。

梁亮把自己接錯位的腿再一次弄折的訊息,被演繹成許多版本傳開了。不管是哪種說法都讓人震驚,他們一律被梁亮追求完美的行為深深地折服。那種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就是能夠忍受,也不一定有勇氣去那麼嘗試。梁亮這麼做了,做得很徹底,他讓自己那隻不完美的腿,又從傷處齊齊地斷裂了。

當李靜闖進病房時,她看到昏死過去的梁亮的嘴裡還死死地咬著床單,讓她無法使梁亮的嘴與床單分開,最後她只能用剪刀把床單剪開。當場梁亮就被推進手術室裡,又一次接骨了。

第二天,李靜又一次走進病房見到梁亮時,梁亮早就清醒過來了。重新接過的傷腿被高高地懸吊起來,他正神色平靜地望著自己的傷腿。李靜走進來時,他的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李靜就站在他的床旁,先是把藥放在他的床頭櫃上,平時她交代幾句就該走了,今天卻沒走,就那麼望著他。他意識到了,望了她一眼。這一次,她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就那麼鎮靜地望著他。

她說:昨天那一聲,太嚇人了。

他咧了咧嘴。

她又說:其實,不再重接也沒什麼,恢復好的話,外人也看不出來。

他說:我心裡接受不了,那樣我自己會難受。

她不說話了,望著他的目光就多了些內容。

從那以後,兩人經常在病房裡交流,話題從最初的傷腿開始,後來就漸漸廣泛起來。梁亮情緒好一些時,他會躺在床上抑揚頓挫地為她朗讀一段毛主席的詩詞,他最喜歡“數千古風流人物,還在今朝”的那一首。梁亮二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年輕氣盛,他嚮往那些風流人物,又何嘗不把自己也當成一位風流人物呢?

李靜被梁亮的神情打動了,以前在師裡組織的聯歡會上,她曾無數次地看過樑亮的朗誦,但沒有一次是在這種距離下聽過,這是他為自己一個人朗誦的,這麼想過後,她心裡就有了一種別樣的滋味。

時間長了,兩人的談話就深入了一些,直到這時,李靜才知道梁亮出身於知識分子家庭。梁亮的父親是大學中文系的教授,他從小在父親的影響下,讀過很多書,能寫能畫也就不奇怪了。

有一次,梁亮衝李靜說:能幫我找本書嗎?我都躺了快兩個月了,悶死了。

第二天,李靜就悄悄地塞給梁亮一本書,書用畫報包了書皮。梁亮伸手一翻,沒看書皮就知道這是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上高中時,他就讀過它了。但他沒說什麼,還是欣然收下了。他躺在床上又讀了一遍,發現再讀這本書時,感覺竟有些異樣起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書中的保爾了,這本書顯然是李靜讀過的,書裡還散發著女性的氣息。他的手一觸到那本書,神經便興奮起來。

那天下午,太陽暖烘烘地從窗外照進病房,梁亮手捧著書躺在床上,望著天棚正在遐想,李靜推門走了進來。她沒有穿白大褂,只穿著軍裝,這說明她已經下班了,她神情閒散地坐在凳子上。自從那天的巨響之後,她的心裡的什麼地方也那麼轟隆一響。之後,她對待梁亮就不那麼矜持了,她的心被打動了。她對他的好感已明顯地落實在了她的行動中,經過這一段的交往,她有些依賴梁亮了。在她的潛意識裡,有事沒事地總愛往他的病房裡跑。這是四個人一間的病房,師醫院很小,主要是接收師裡的幹部、戰士,雖然每天出入醫院的人很多,但真正有病住院的人並不多,所以,梁亮的這間病房就一直這麼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