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鐵青著臉,瞟了我一眼,“這種辜恩負義背信棄主的奴才,天庭豈能再收回去?母親將她們貶黜在此,她們竟還如此不安生,我去好好訓訓她們!讓她們趁早死了這心!”天君說著就向那山頭飛去。
我哭笑不得,這哪裡是要撇下天庭不做天君的樣子,還是丟不下那副盛氣凌人的架子!我只好騰空飛起,向他追去。我們一起降落在山頭,發現錦兒九姐妹不是在練功,而是躍躍欲試準備飛天,我們趕緊先找到一叢灌木藏身,暗中觀察她們的動靜。
“錦兒姐姐,我們為什麼飛到半空就再也飛不上去了?”身著綠衣的鯉魚精焦急地說道。
錦兒嘆氣:“咱們九姐妹已被西王母革除仙籍,貶謫在此,妖不妖,精不精,如何上得天庭?”
“那怎麼辦?”鯉魚們急迫得有了哭腔。
錦兒安撫道:“你們莫急,這樣,你們八個人合力助我,我先上到天庭去,面見王母娘娘陳情之後,再來接你們迴天。”
“姐姐確定王母娘娘會被你打動,讓我們重返天庭嗎?”
錦兒篤定道:“我有天君和湘妃娘娘的行蹤稟告於她,大功一件,她豈能不重賞於我們。”
我吃了一驚,錦兒又一次想出賣我,只是我今日並未跟她說我與天君下凡的真正目的,她又如何能以此作為籌碼想讓自己贏得重返天庭的機會?這時,錦兒已說道:“天君和湘妃娘娘此次下凡並不是體察民生遊歷人間的,而是出走天庭。想必天上的神仙們這會兒還沒發現天君和湘妃娘娘已從天庭失蹤,等他們發現時,天君和湘妃娘娘早就離開九鯉溪畔了,所以我要趁現在他們還在此地逗留,抓進時間上報西王母。”
“姐姐是如何知道這事的?會不會弄巧成拙?”鯉魚精中有人問。
錦兒志在必得,道:“這個你們就無需知道了,反正能不能重返天庭在此一搏,姐妹們,事不宜遲,大家施法助我飛昇上天吧!”錦兒說完,鯉魚精們排開陣仗,將錦兒圍在當中,一齊施法,助她飛昇,一時之間,整座山頭飛光耀眼。
天君面色陰鬱,掌間已悄悄運了一道法力,我還來不及阻止,那道法力便施了出去。一眨眼功夫,錦兒九姐妹就石化在原地。我震驚得一塌糊塗。天君已經款步上前,指著那九塊一動不動的石頭,憤然道:“九鯉,你們之前傷害我的絳珠,我不與你們計較,今夜,你們還要暗算我和絳珠,這是你們自找的結局!我讓你們永生永世朝天,卻上不了天!”
天君說著拂袖而去。
銀白的月光下,山風瀟瀟,我輕輕走上前心緒複雜地看著那九塊仰面朝天的石頭,想說對不起又覺沒必要。我的目光落在最中間那塊石頭上,她正痛苦地張著嘴,卻永遠也喊不出來。或許,不論是誰都要為自己的慾望付出代價,哪怕為此招來滅頂之災,亦無反悔之藥。
我正欲離開,一轉身猛然見幻兒立在跟前,我向後退了一步,手抓住一塊化石,有些慌亂地看著幻兒。
幻兒的臉上沒有了紫色的淚水,容顏不但不恐怖還顯得清麗可人。看她的年歲,大抵和月神不相上下,模樣兒也不比月神遜色多少,只是在天庭時,並不能像月神一樣神位光鮮、君恩浩蕩。不過,月神死得慘淡,她倒是苟活了下來。
“是你告訴錦兒我和天君從天庭出走的嗎?”
“明知故問,”幻兒冷哧一聲,“不過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的侍女太賊偷聽了我的話,以為可以飛昇上天,卻招來滅頂之災。”幻兒的言語裡充滿幸災樂禍。
我道:“若你真愛天君就要設身處地替他著想,他不過是在天君的位置上坐久了,累了煩了,想下凡透透氣……”
“他是想帶著你私奔!”幻兒打斷我的話,面目猙獰起來,“我一想到當初他為了君位放棄我,如今他卻為了你放棄君位,不平的情緒就在我的胸腔裡膨脹彷彿要炸開!憑什麼?你到底憑什麼?”幻兒一句句吼得我耳膜要裂開,我捧住自己的面頰,頓時失去了底氣。
“幻兒,”我軟軟地喚道,“如果可以,我寧願他誠心誠意對待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幻兒瞬間震住,她的目光冷厲地在我面上搜尋著,充滿質疑,“你……不喜歡天君?”
“我敬重他,我感激他,可是我不愛他。”我坦然道。
“那你愛誰?”
幻兒問我的時候,我眼前驀然出現神瑛的面容,靈河畔的白衣少年,天牢裡的白衣少年,崑山頂上的白衣少年,五彩池邊的少年。白衣少年微笑著微笑著,那一襲白就變成了一襲紅,那一襲紅獵獵如一束火焰飄蕩在雲蹤深處。我心慌意亂地撫住自己狂跳的胸口,我怎麼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還是,我已經移情別戀了?
“你到底愛誰?”幻兒咄咄逼人,我卻心虛地向後退去。
“在太霄的櫻樹林裡和你告別的那個人嗎?”幻兒的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我,彷彿洞穿了我的靈魂。我驀地意識到我的愛對楊戩而言何嘗不是一份危險?今夜我若對幻兒剖心,難保她有朝一日不會去告知天君。天君對我已然動了情慾,錦兒背叛我就被他痛下了殺手,神瑛因為和我有曖昧,而屢遭他處罰。有朝一日,他得知我與楊戩之間不清白,勢必引得他們舅甥反目。他是天君,自然無礙,可楊戩已經被放逐到灌江口,再也傷不起。我反正是將死之人無所謂,我不能不為楊戩擔著點,於是我倔強地昂起頭來,鏗鏘有力道:“幻兒,你聽好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你這般痴傻!仙界中人不能有兒女私情,否則萬劫不復。我只在乎自己的神位,置於愛情,在我眼裡不名一文。”
幻兒受不了我言語的清高與輕慢,她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恨聲道:“我求而不得的,你竟然棄若敝屣!你說得對,愛一個人就要設身處地替他著想,我不能眼見著天君為你這樣的女子糟踐自己!我要殺了你,替天君剷除心魔!”
幻兒發狠地掐住我的脖子,我一口氣接不上來,卻只是抓著一旁的石頭並不反抗。也好,你殺了我,省得我自裁了。這時,頭頂一聲鷹唳嘹亮地響起,只覺一道黑色的屏障重重墜落下來拍擊在幻兒身上,幻兒尖叫一聲鬆開了手。
我仰頭望去,只見銀白的月光中一隻黑色的大鷹在我頭頂盤旋,唳聲清亮,搏擊長空。幻兒已向大鷹施了一道法術,只見紫色光束擊中大鷹腹部,大鷹直直墜落下來,落在我的腳邊。一股血腥直衝我的鼻腔。
“讓你壞我好事!這是你自找的!”幻兒牙縫裡恨恨擠出這幾個字,又要施法再次打擊大鷹,我忙用身體護住大鷹。頭頂的絳珠紅光大作,幻兒一嚇,騰身飛走,月光中只見一道紫光閃過,繼而便煙消雲散。我吁了一口氣,趕忙檢視大鷹傷勢,只見它的腹部向外汩汩冒著殷紅的血,雙眼無神地看著我,漸漸闔上了眼皮。
“喂,大鷹,你不能死啊!”萍水相逢,它竟對我施與援手,我怎能眼睜睜見它為我喪命?
我忙在地上打坐,施法用頭頂的絳珠替它療傷。法術過處,它傷口的血漸漸止住了,我繼續施法,直到它傷口癒合。
大鷹醒了,拍拍翅膀從地上站了起來,它的翅膀太大,扇動時捲起地上不少塵土。我忙掩了鼻子,用手去扇開灰塵,還是被嗆了好幾口,重重咳嗽起來。大鷹見我咳嗽,忙學著我的樣張開翅膀在我面前扇灰塵,卻捲起更大的灰塵。我又躲又笑,阻止它道:“喂,鷹兄,你會不會幫人哪?不帶這樣幫倒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