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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拾 黃旗入洛竟何祥(五)

“這話說得,”朱慈烺輕聲笑道,“若是身體好就歸在皇父頭上,那橫死的千萬百姓怎麼算呢?”

蘇京說的只是套話,被太子這麼一嗆,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本就不是有急智的,頓時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朱慈烺這記不怒自威的殺威棒打下去,無形中將蘇京的剛烈脾氣徹底打散,又道:“孫先生不轉回來麼?”

“軍中嬌悍之將眾多,督師又要統領協調秦兵與豫兵的磨合,故而實在走不開。”蘇京偷偷擦拭額上冷汗,低聲應道。

“哈哈哈。”朱慈烺大笑著持住蘇京小臂,往中堂走去,一邊笑道:“秦督是怕來了這裡,就走不脫了吧?”

蘇京被太子挾住,腦袋空白,連怎麼邁步都忘了。等他回過神來,眼前一暗,已經進了中堂。

中堂上的擺設已經全都換成了東宮佈置,一應雜物盡數去除。廳堂正中供著七彩大纛,乃是天子出征的制式。兩旁架起龍節和尚方寶劍,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蘇京被龍節的金光刺得心頭膽怯,連忙垂下頭,偷偷張望四周。四周倒是沒有刀斧手之類的人物,只有兩個宦官模樣的近侍等候吩咐。他又看到一張素色屏風,上面卻不是絲絹,而是宣紙。紙上龍飛鳳舞寫著幾列文字,偏生讓他一眼就看到中間有一列寫著“召見孫傳庭。”

——殿下果然是鐵了心要讓秦兵回來。

蘇京心頭泛起一片疙瘩,又暗道:吳興化名望不低,不至於為了搶孫傳庭的功勞進獻讒言吧?莫非佞臣另有其人?

他與孫傳庭看法一樣,認為回兵之議無非是因為剿賊之功的歸屬。

所謂文死諫武死戰,說穿了不過是為了“生前身後名”。

對於孫傳庭,恐怕還有一層自身安全的顧慮。之前皇帝放侯恂出獄,督師湖廣,見侯恂不堪用,轉頭又扔進了黑牢。這簡直是孫傳庭自身的寫照,若是不以軍功穩固自身,難道坐等緹騎麼?

朱慈烺坐在了主座上,隨手取過尚方寶劍,輕輕解著劍穗,道:“秦督是怕人有搶了他的功勞吧?”

“我等臣子為君王效忠,焉能有功利之心!”蘇京連忙上前表白。

可惜自古表白多白表,朱慈烺並不吃這一套。他只是低頭檢視劍穗的繫結,隨口道:“既然不求戰功,為何如此莽撞?竟無視孤家令旨,不知道孤乃代天御狩麼?”

“殿下恕罪!”蘇京聽出這話音裡的不善,尤其是驚恐朱慈烺解開劍穗的動作。他連忙拜倒當中,低頭盯著地上青磚,彷彿磚面上寫了發言稿,一口氣辯解道:“殿下不知當前情形。寶豐乃是偽官匯聚之地,唐縣是闖賊老營。之前寶豐一戰,官軍大勝賊兵,如今闖賊本人就在襄城苟且!我秦兵遠來,河南又是貧瘠之地,不利於僵持,只能速戰!”

蘇京偷偷抬頭看了看太子,見朱慈烺沒有反應,連忙又解釋道:“我軍糧草轉運三百里,若是從江南就糧則更不知有多遠。闖賊卻可取荊襄湖廣之糧,沿途所耗更少於官軍。莫說如今我軍形勢佔優,即便是勢平,也只有決一死戰。此正所謂:箭在弦上!”

朱慈烺終於解開了劍穗,道:“只說糧草這一點,的確有速戰的理由。”

蘇京登時輕鬆起來,趁熱打鐵道:“殿下,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糧草實在是最最要緊之事了。我軍早ri打下襄陽,便能早ri與左鎮夾攻漢陽、武昌,收取兩湖糧倉,天下當可定也!”

朱慈烺微微搖頭:“你們連襄城縣都未必能打下來,還說襄陽?孫傳庭要是能給我打到南陽,我就徹底服他!”

蘇京剛剛騰起的氣勢頓時一挫,十分不解太子殿下為何如此悲觀。

朱慈烺放緩口吻:“糧草固然重要,行軍打仗難道就沒有其他緊要處了?軍心如何?秦兵遠道而來,不佔地利人和。賊兵在此佔據經年,蠱惑人民,熟知地利,是否勝了一籌?賊兵老營被屠,只願殺身報仇,戰意正盛,豈非哀兵?此時此刻,不說回兵避其銳氣,起碼也要固守城池,以當其鋒,焉能硬拼?”

蘇京本來不善軍陣,聽太子如此說來,心中也是一顫,只覺得還是頗有道理。不過他釋褐六年來屢蒙拔擢,始終記得皇恩浩蕩,不肯辜負崇禎皇帝的信任,強詞道:“殿下紙上談兵,豈能斷軍情於千里之外!”

“我紙上談兵……”朱慈烺頗有些氣惱的,“瞎子都能看得出闖賊實在誘敵深入!”

“殿下,那是兵部一面之詞!”蘇京叫道。

“我且問你:”朱慈烺厲聲道:“為何老營在唐縣,偽官在寶豐,而闖賊精銳在襄城?”

蘇京一愣,沒預備太子問出這麼專業的軍事問題。他搜腸刮肚想了想,道:“大隊人馬焉能走一條路?必然是分路撤回,導致所在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