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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仰雄下鄉2

宴蓆棚子是現搭的,灶是現砌的,豬是現宰的,雞是現殺的。

大老實聞著滿院的香味心裡卻流成一條苦河。

他心裡一萬個不情願,卻強不過村長……和這些好事的村民。

人們打著“禍害別人就是免自己之禍”的心思,個個爭相前來充當廚子,把大老實的家當成了俘虜營。

村頭終日遊手好閒的二癩子此時也不貫徹自己那懶的蛋疼的方針了,他跑到大老實家帶頭殺雞宰羊,連同幾個懶漢又偷著把人家剛長了幾個月的小豬鑿死。

村婦們燒鍋褪毛,拉風匣添柴,個個過年似的喜氣洋洋,口口聲聲都是為盡心招待市長大員。

村裡是個小社會,該黑的挺黑,該白的不白,灰不溜秋的不少,真老實活不了。

渾似一鍋大雜燴,唾沫星子調味。

眼見市裡來的一行人並全村的嘴把大老實家吃了個底掉,他焉有不恨的?但苦於自己是個天生的悶嘴葫蘆,只好憋紅了臉蹲在角落裡矇頭苦受。

及至幾個長官過來打了幾句官腔,誇讚一番,他的臉更紅了,如頭悶牛吭哧吭哧,只知低頭。

待到白仰雄一行人吃飽喝足揚塵而去,村裡人又辦喜事似地吃了二回席。

直到黃昏時候,化身蝗蟲的眾村民走光,剩下大老實一個人對著滿院被掃蕩糟蹋過的情景,欲哭無淚。

卻說十三見白仰雄驢糞蛋子表面光,好大喜功沽名釣譽,打著體恤民情的幌子,欺上瞞下魚肉百姓,他十分瞧不上,見眾人爭相拍馬獻媚只冷眼旁觀,也不插言。

一番狂吹狂吹擂,眾人不拘一格的頌詞把白仰雄說的從裡到外十分受用,兩條淡眉看都翹上了天,一挑一挑的,一刻不得閒。

宴會來的都是送禮人,臉上皆笑語宴宴,實則有得意也有失意之人,但別管心裡怎麼想的,肚裡有沒有貨,唱頌歌就對了,唱頌歌總沒錯。笑笑吹吹能掩示心中的灰色,亦能掩示身在其位並沒有不做為,更能投了市長的意,不敢說自己拍馬說有功,但不拍馬指定有過。

眾人打著如此想頭,自然把個“吹”字給演示了個淋漓盡致。

見十三不假辭色,有機靈好事者就故意打趣說,“三少站了這半日,連茶也沒給奉端來一碗吃,可見喜事近了,親近人不比外客了。”

在外人看來,十三今日代老頭子而來,就是隱晦著說明了兩家將要對外宣親。

白仰雄本就被眾人吹捧的如在雲端,哪裡更堪提到霍家之事,今日見十三代老頭子前來,他便十分舒意。前幾日送去的沙發試探,老頭子什麼都沒說直接留下了,今日又派十三來賀壽,在他看來,就是老頭子要對兩家婚事拍板訂釘的意思。

如此一想,故十分滿意未來高婿,此時對眾人的隱晦提及或恭喜客套祝詞,他都一一含笑納了。

白仰雄自以為十三雖外表十分不俗,但跟人沾邊的事兒他是一點兒不幹。但又有一說,十三雖然單拎出來是不像個正常人樣,但和他大哥二哥一比就又十分像個人了!

白仰雄自認為憑霍家老大老二一個爛嫖鬼一個臭賭鬼,一對歪僧邪道,眾所周知的廢物,以後繼承家族巨產舍十三其誰?

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攀富之心,並依樣教導一雙兒女,他以為自己在此路上是普天之下難得的一個明白人,在有限資源下,你想要做富人?富人會同意嗎?他想窮人生窮人才是真的可憐,社會階級自古以來早就被焊死了,窮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條生存通道都堵死了,是窮不自知,還是不自知才窮?

白仰雄以為開天劈地太難,況且他認為自己不具有聖賢都沒有的本領,還是直接上去吃現成的容易些。攀上鉅富,緊捆成一條藤兒,才不失為一條聰明之道兒。

有些人生來就在終點,大多人終其幾輩子都是被困在原地走不了幾步遠。

誠然白仰雄露骨的攀親,卻能讓更多同類理解甚至豔羨,他們倒是想攀卻還沒有攀附的資格呢。

他們不過是權錢登高望遠的陪襯罷了,不過話說回來,當個陪襯的踮腳石也算有所用處,比廢煤灰渣子強,如此想一想也覺得抒意了。

十三似笑非笑地瞅著心懷鬼胎卻爭相唱戲的眾人,只覺這戴面具的人假的可笑,可笑的假。

及至吹市長一個環節終於落幕,接下來又來了幾個人來說起商壇政事,什麼南樓的一大塊地要規劃……什麼北城要擴建鐵路……什麼聽信兒說總統的私人飛機要選在雲城試飛……諸如此類云云,十三被一群老匹夫一頓蒼蠅嗡嗡擾的煩不勝煩,直想掏出放一槍,來個清淨。

忽然間他十分想念魚之樂的炸彈,默了默,就想離開。卻聽此時外面一隊人馬有序不亂地踢踏著跑了進來,爾後排成兩排擋住兩邊視線,接著田中原帶著一隊捧禮物的小兵子就意氣風發地走了進來,他一面寒喧一面就走到近前,口中猶告罪說今日因事絆住了腳才晚到,望請白兄體諒。

白仰雄滿面春風地迎了,眾人又拜見寒喧,田中原都一笑置之,只與十三問了老頭子好,又笑說,“老爺子從不過生辰,反倒少了讓我等盡心意的機會。”

又拍著十三的肩笑說了一陣,白仰雄便道,“眾貴客何必久立於花蔭,不如進去清茗烹談。”

此時十三見人來齊了,便要去找小妖女來召告天下,一回頭卻不見了小妖女,再四下環顧了一下院子,卻一點兒沒小妖女的影子,只見三五成群的千金小姐打扮的花團錦簇在那廊下端著咖啡坐著,循見十三的目光便絲毫不加掩飾的對著十三笑。

十三的目光一掃即收,向白仰雄田中原二人隨口謅了個理由,便離了眾人的簇擁要去找自家的聽差來問話,未想剛轉過噴泉就見白擇打頭兒而來,一見十三忙趕著跑過來說話,他興沖沖把手裡的香檳遞給十三,“三哥,可擺脫了那些老腐瓤子了!”

十三也不接那高腳杯,只問,“你嫂子呢?”

白擇聞言兩眼一抹黑,剛剛因被司長家的小姐叫去,他便沒顧到小妖女,此刻見十三問他便隨手抓了個傭人詢問,那女傭人一直在噴泉邊侍酒,不敢不如實回答,只偷看了十三一眼才低頭道,“我看見大小姐的嬤嬤請去了。”

白擇一聽渾不在意,向十三笑道,“嗨,可能是我姐見太陽大,派人請嫂子去小花廳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