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那隻能代表他們的怯懦！他們像前朝的那個皇帝一樣，膽小如鼠！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敢去做，卻又什麼都想要！那不是我的問題……”

夜聞天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臉色蒼白，偏執固執的眼神，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那是因為他們的手裡沒有刀，因為他們有家人，有顧忌，害怕失去，所以他們不敢不顧一切的去反駁，那些難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夜聞天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讓他如此恐懼！而這種恐懼不是害怕被奪去王位，而是向那些夢中的冤鬼一樣，這是實實在在的謝霍！

“若是連他們基本的溫飽都無法滿足，只能讓他們活活餓死，那隻會被他們唾棄，反對，然後絕望的死去。”

“他們不會尊敬你的，他們只會怕你，因為那是出於人的本能，所以更不可能會是他們的驕傲，你懂嗎？夜聞天。”

謝霍的語氣溫和了很多，明明是兩個年齡相仿的男人，聽起來，就像是有一長者，在教育他的子孫。

夜聞天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呆呆的看著謝霍:

“我這些年……付出的也很多，你以為我活的很輕鬆嗎？作為帝王，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整日都在處理政務，還要親自去檢視自己的軍隊……”

夜聞天一邊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門口走，一邊繼續喃喃道:

“又是難民，又是前朝餘孽，慕容遺孤，又是什麼大凶之兆……練兵打仗怎麼可能沒有死亡！戰場上刀劍無眼！沒有人會對敵人手下留情！因為那樣會把自己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強者生，弱者亡，我也是歷盡千辛萬苦，身上無數道傷疤，才努力換來今天的這一切，你一個文官……不會懂我，你活的太容易了，沒有經歷戰場，沒有手握大刀，你不會懂我……”

夜聞天走到門口，單手扶在門框上，絕望的閉了閉眼，深呼了一口氣，道:

“今日本來是想找你好好談談的，作為當年一起並肩作戰的朋友，沒想到卻如此的不盡人意，那便算了吧，我說過……今日的這番交談，你我不分君臣，我也不會治你的罪，你回去吧……”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上過戰場，沒有手握大刀，沒有見過滿是死屍的沙場，可是我也活的不容易！”

謝霍深吸了一口氣，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的兒子！兒媳！甚至連我的孫子孫女！都成為了那場戰爭的代價！這麼多年了……我活的容易嗎？”

“……”

這是謝霍心裡的一道疤，也是夜聞天對謝霍僅存的一點愧疚之心。

“我知道……你很忠心，既然都為打下這片江山，付出瞭如此多的代價，那就絕對不能讓別人奪了去！”

夜聞天回頭看著謝霍，想要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一點點的肯定，或者明確的支援。

只可惜……謝霍的眼神裡，只有無盡的哀傷和失落。

謝霍出了宮以後，夜聞天在原地呆了很久，那種不安的感覺，一點點的侵蝕他的大腦，謝霍的直言，謝霍的反感，謝霍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的付出……

他不知道到底還應不應該相信他？

在外面等候多時的夜天耀和寧國元，一進門看到崇淵帝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立馬上前關切的詢問。

“天耀，你覺得，謝丞相……他變了嗎？”

夜天耀一愣，心中猜測估計是方才與謝霍聊起了以前的事，只是不知道聊了些什麼，以前父皇還是比較器重謝霍的。

“父皇，兒臣不知道他變沒變，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謝霍現在不是不理朝政嗎？在家養老與我們也沒多大幹系啊……”

夜聞天抬起臉看了看夜天耀，像是突然開了竅一般，半響之後，才欣慰的點了點頭。

他說的有道理，謝霍現在已經老了，更是不理朝政，所以變沒變，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只不過是想得到一些肯定，對當年的那一切。

只要他對自己是肯定的，別人的看法，他又何必那麼在乎呢？現在他也沒這麼多心思管那些了。

夜聞天沒有愣多久，很快便恢復過來，與夜天耀和寧國元二人商議范陽城那邊的訊息，調查行動仍還在進展，一時半會也沒辦法能有個結果。

寧國元的心思，總是在剛剛崇淵帝問太子殿下的那個問題上飄忽不定，心想莫非皇上與這丞相……是有了些什麼隔閡？

那對他來說，豈不是美哉？

走出了皇宮大門的謝丞相，早已是心事重重！

他知道自己邁出了這一步，恐怕以後就回不了頭了，夜聞天恐怕不會再對他有什麼好感了。

可是他要回頭又有何用呢？回頭當年那一切都可以避免嗎？那些死去的人，還會活過來嗎？

夜聞天的固執偏執，超出了他的想象，愚昧而又敏感，意志極度脆弱的時候，容易聽信別人的讒言，忠言逆耳，所以，他願意聽一些能讓自己開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