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道令發出之後,京師的糧價便再次應聲而漲。
武舉日夜習武還沒什麼反應,反倒是文舉的舉子們撐不住了。
不少人眼冒金星的舉子聚在國子監外,趴在地上讀著書。
國子司業林庭機聞訊當即便命家僕帶著酒菜趕到了國子監。
眾舉子聞聽是林家的酒菜,這才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吃了幾口。
林庭機站在國子監外痛心疾首道:“依祖制,家貧舉子,當由本縣攤派裡甲正役,全縣百姓均攤入京之盤纏,汝等緣何淪落至此?”
“司教,范文正公曰先天下之憂而憂,現城中百姓無有田產,非此高價之糧而不得食,我等力薄,唯有同飢。”
舉子入京考試,一般是自尋住處。
若是實在困難的,可以去文廟或是國子監尋求幫助。
國子監外的人群中卻有一人舉著書本,一邊啃著餅子一邊讀著書。
在一眾餓的眼冒金星的人中,正常進食的反倒成了異類。
林庭機徑自上前。
“那舉子又是為何食餅不與百姓同飢?”
聽到林庭機的話,那舉子這才起身道:“稟司教,學生自幼愚鈍,實在是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甚?”
“今日米貴,諸君與百姓同飢。”
“他日米賤,谷賤則傷農,諸君難道又要與百姓同貧嗎?”
此話一出,國子監外碗筷碰撞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個中年舉人的身上。
異類永遠是被人排斥的。
方才坐在那中年舉人身旁的舉子也主動跟那中年舉人劃清了界限。
“海剛峰,聖賢書何時是這樣跟你說的?朝廷此時便是應當平價售倉中之糧免百姓飢寒,待谷賤之時再補今日之虧空以抬糧價遺富於民,此太祖高皇帝之所以廣設倉儲之故也!”
海瑞不置一言。
林庭機卻是開口道:“海……剛峰,我覺得你這位同年說的有道理,難道你不這麼覺得?”
海瑞被林庭機這麼一問。
心中的火氣再也遮掩不住的怦然而出,朝著林庭機一拱手道:“回稟司教,太祖高皇帝之所以廣設倉儲,字字清楚明白,乃是所為豐年補倉,災年賑災。”
“今歲既無天災,那這糧價便是人禍,開倉售糧有何用?”
“即便是開倉售了平價糧,無外乎就是給蠹蟲以可乘之機,籍此良機搬空朝廷之倉稟耳!”
林庭機的面色一沉。
“伱在說甚人禍?”
“司教難道不知道天下是誰人在囤糧嗎?若是此時售糧,豈非正稱了奸人之心,以朝廷之倉儲,為夏收之時其壓低糧價搖旗吶喊了嗎?”
進京的這一路上,海瑞看的清清楚楚,眼下糧價高,那是因為現在買糧的人壓根就不是百姓,而是各地的縉紳。
朝廷若是真的把糧價壓下來了,無外乎就是幫著縉紳降低囤糧的成本罷了。
這是天下縉紳對厘田的反擊。
現在朝廷放出去平抑糧價的糧,最後都會在夏收時被人一口氣全砸出來。
想到這裡,海瑞不由得搖了搖頭冷笑道:“等到他們將糧價砸下來時,朝廷再跟著去補倉,如此這般又與跟賊直接分贓又有何異?”
國子監外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