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寧玦輕搖了搖頭。
從始至終,寧玦都是一個旁觀者。
一開始時,寧玦只是為了回去那些賠償金,但隨著寧玦待在大明的時間越來越長,對大明的瞭解愈發的深入。
寧玦的心態其實也在變化。
清風拂面,帶來些許爽利,張居正、朱載壡的眼中只有剛剛上岸、老淚縱橫的楊慎。
但寧玦做不到這樣,因為寧玦能清楚的看到,在楊慎不遠處的巷口中,兩個骨瘦如柴的孩子正蹲在角落裡一臉期盼的盯著楊慎身後的包袱,那眼神似乎是在等著那裡面忽然掉下兩個饅頭。
這就是寧玦跟張居正朱載壡最大的區別。
他們可以自然而然的忽略這樣的畫面,寧玦做不到。
“小二,上酒!”
寧玦走到包廂外喊了一聲。
不多時,小二便端著幾壇酒走了過來。
張居正有些疑惑的看向寧玦。
“寧兄今日竟有此等雅興?”
寧玦笑著搖了搖頭。
只是自飲自酌了起來。
接觸的越深,寧玦越是知道,饒是奸相嚴嵩,當真的看到百姓連飯都吃不飽也要上城牆阻攔韃子時,也會受到感觸。
上至王侯將相,下至百姓,哪怕是朱元璋這樣一個放牛娃當了皇帝,也視其為當然。
這是一種認知上的差異,也是一種生產力低下時無奈。
當天災落下時,他們是真的會悲憫生民倒懸不是裝出來的,但這與他們受心安理得的受百姓供養並不衝突。
這反倒是有點像現代人對待胎兒的態度,對於胎兒的病痛,完全可以做到感同身受,與其同悲,與其同喜,這些都可以。
但是就像是現代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會將胎兒視作一個真正的“人”一樣。
只有當金榜題名亦或是功成名就,這個胎兒才算是降生下來。
老父母,誠如是也。
大明的官吏,不是為了照料好百姓,他們視作首要任務的是儘量孵化出更多的“人”,也就是所謂“士。”
不待張居正回過神來,寧玦已然數碗燒酒下肚。
就在寧玦又端起一杯時,包廂中卻是傳來了一聲杯盞交撞之聲。
寧玦再抬起頭,張居正已然斟了一碗酒,看向了寧玦。
“寧兄可還記得你我初次相識之時?”
“世德堂書坊?”
張居正微微頷首。
“那日之張某之所以困頓,是原本張某以為,那道論時政疏,能在朝堂之上掀起驚濤駭浪,厚著臉皮去了閣部,這才發現那奏早已在書案上落了灰。”
“直到遇寧兄,張某方才頓悟。”
寧玦眉頭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