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百兩銀子對我們來說確實不是大數,誰禁得住每個月都這麼來幾回啊!更何況,大頭不是人命,是那些白白漂沒的貨殖啊!”
江南河網密集,商賈多用水道運輸,這等於是老天爺把高速公路給修好了,固然江南不缺水。
但隨著商船愈多,吃水愈深,各種問題也都一股腦的冒了出來。
吃水深的船需要更深的河道,更繁忙的商船也需要更寬的河面,而作為河、海聯運的樞紐港口,運載能力也已然超出了極限,需要擴建更多的船埠。
因為早先的小農經濟,這種事情一般是由鄉紳帶頭,帶著同鄉同裡出工出力的就把事情給幹了。
這些鄉紳是能把要佔的地騰出來,該安置的安置了,上下打點清楚,客商們沒這個本事,熟人越多買賣越不好做,最在當地能有一兩個朋友便已是不錯了,有錢都沒地方使。
寧玦蹙眉道:“碼頭不夠了那便修唄,江南那麼多的空地呢。”
胡山這才哀嚎道:“修?真若是能修何以至此啊!”
“我們是走盡了門子,想盡了法子,無外乎就是四個字,茲事體大,我們就是想修個碼頭啊,實在是想不明白,怎的就茲事體大了!”
“我胡某人是給她們使了些絆子,但最多也就是在崇明縣能活動一番,出了崇明,到了州府,我哪有那個本事啊!”
“都是因這茲事體大,各府縣才不敢受理,真的與我無關啊!”
寧玦的眉頭逐漸緊蹙:“所以,這本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不敢跟朝廷上疏闡明,所以便故意不給這些遺孀撫卹,逼著她們鬧,逼著她們豁出命去替你們辦事?”
方才還趴在地上哀嚎不止的胡山聲音也隨之低了下去。
“我……我不是賠她們銀子了嗎,而且尋常一條人命也就是五十兩。”
“將此人拿了,拖回都察院,找個大夫盯緊了,傷好些了便再杖二十,杖滿一百杖為止!”
及至此時胡山才真正的有些慌亂了起來。
“胡二,趕緊想法救我啊!”
胡山抬起頭,這才看到胡二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道:“老爺,您放心吧,小的今夜便去找人搭救您。”
只是嘴上這麼說,但直到胡山被人拖走後,胡二都沒有出門的意思。
——
寧玦回都察院後調閱了幾份江南各港的公函以及水道的情況,而後便匆匆進宮。
只不過當寧玦將面前的這一摞奏疏放在朱載壡的書案上時,朱載壡卻是將停在了原地。
“寧師此奏批不得,最起碼現在還沒到批的時候。”
“為何?”寧玦疑惑道。
朱載壡的回答也很簡單粗暴。
“因為朝廷就沒收這份錢啊,要修這碼頭,日後還要年年修繕維護擴建,不僅是撥銀子這麼簡單,取於何處便用於何處,朝廷總不能讓天下的農戶去給商人修碼頭,要修這麼多的碼頭,首在革稅制。”
“那就革啊!”
站在側旁的張居正這才開口道:“寧兄,古來商稅所得皆入屬內庫,革了稅制,商稅必將冗雜,那就必須要如前宋那般劃入戶部,亦或是如同漢唐那般由外朝代為徵繳,而後解入內庫。”
“劃入戶部那便劃入,內庫……”還沒等寧玦說完,便意識到了這事究竟是哪裡茲事體大了。
在明代無論怎麼革稅制,本質上都是在將天子與朝廷做切割。
之所以沒有州縣官敢受這個狀子,就是因為受了這個狀子,一定會帶出江南各碼頭逼仄的問題,到時候誰受這個狀子誰便是試圖將天子與朝廷做切割那隻出頭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