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奴才上報您病了,皇太后關心您才給賞賜的,您當要好好謝恩才是。”他的話讓我心頭不自覺的所想幻滅,我又在期盼些什麼?現在,恐怕也無人能來探視我,莫說是一舉一動皆被監視,軟禁在瀛臺的他。
我搖搖頭,甩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抿著失去血色蒼白的唇。知道慈禧此刻當真還沒想要我的命,只是一直吊著我,在精神和肉體上都折磨夠了再送刑。
然而,隨著臘月的到來,夜晚便更加煎熬,屋子內的空氣彷彿都已凝結成冰。我將所有的衣物都裹在了身上,咳著嗽,呆在一隅不想動彈。
彷彿自己將會漸漸變為冰柱子一同凍結在此,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閉上眼竟快要連晝夜都分不清,因為我也已不再關心。無窮無盡等待著生命就這樣消磨到盡頭的生活讓我漸漸心如死灰。
大多數時刻,夢裡頭常常也是逃脫不出的黑暗,只是有時候朦朦朧朧會夢到他溫情的眼眸,有時候我彷彿又回了自己的時代,依然當著無憂無慮的趙璃,而那也是我最不願醒的時刻。
我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期限,但是已經開始渴求解脫。想要頑強到最後的趙璃居然生平第一次覺著在這種生不如死的漫長折磨裡頭倒不如一刀來得痛快。
就算是投井溺死,最痛苦也不過那最後幾分鐘,恐怕如今唯一的期盼便是慈禧那最後差我來上路的官兵。
迷迷糊糊間,在我已習慣又進入充斥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夢境裡頭彷彿聽到從某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珍兒!”清澈依然的聲音似乎透著一絲暗啞和焦急。
我知道是他又入了我的夢,只是為何在這濃濃的黑暗裡頭我卻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我茫然的找著,急切的心都早已如流沙那般被消磨光,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努力我都找不著他,恍恍惚惚的轉了好幾圈卻都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我緩緩睜開眼來,怔怔看著屋簷,四肢都已僵硬,兀自不想挪動分毫。
“珍兒!”那個在夢裡出現的聲音又再次在耳畔響起,我自嘲的動了動嘴角,不知是自己又高燒或是在夢中未醒。
我偏過頭去,目光落在了那半扇殘窗上,心臟彷彿突然停了一拍,手背筋脈突突直跳 。那張我在夢裡怎樣都尋不見的清俊臉頰居然此刻出現在了窗子外邊。此刻,他的臉龐上寫滿了擔憂和焦急,彷彿一切複雜的情緒都揉雜在了一起。
就算知道又是自己的夢境,我都已心滿意足,掙扎著起身向他邁了過去。麻木的腿腳一個趔趄,身子不穩倒在了窗臺邊。
“珍兒!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他憤慨卻又充斥著心疼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我虛弱的一笑,扶著窗臺站起身來。
這是第一次,他離我這樣近,近到咫尺之間,真實得不像一個夢。
我伸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輕輕劃過他緊蹙著的眉梢,帶著傲氣曲線的唇角和高挺的鼻樑。只是他的面容透著蒼白,如墨色般的眼眸竟微微泛紅。我濡溼的眼角劃過一絲冰涼,落到嘴裡,竟然第一次嚐到了一絲鹹澀。
“載湉!真好,又夢到你了。”我輕聲說,嘴角透著一絲苦澀卻又甜蜜的笑意:“而且,這是你第一次讓我好好的看一眼,讓我能夠真實的觸碰到你,沒有立刻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的心口隱隱傳來一陣深沉的暗痛。他的聲音縹緲卻又真實,眼眸距離我如此之近,美麗得如同迷霧中的夜色。
“珍兒!你清醒些,朕一直都想過來看你一眼,乾著急著卻一直苦於無法,多虧了那幾個公公的幫忙。還好河裡頭還只結了薄冰,他們在夜裡頭又悄悄為朕租來一艘小船,這才能夠從瀛臺過了來!”他握住我冰涼的手,眼眸裡頭透著寫不盡的心疼:“ 可你怎麼憔悴成這樣?朕恨不得剝了那些奴才的皮,他們究竟是怎樣折磨你! ”
我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然而,他依舊未變成幻影消失。莫非,這一次,當真不是夢?他在我面前真實的怒意,真實的滿眼疼惜。
震驚過後我如夢初醒,緊緊咬著唇,呼吸都開始紊亂,眼眸裡蘊著星芒般的淚光,一時竟有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口。
想要立刻衝上去緊緊擁住面前這個日思夜想的身影,然而卻偏偏被身前那堵冷冰冰的牆抵擋住,怎樣都衝不破這牢籠。
“皇上…這是真的!”我抑制不住的激動,眼角鬥大的淚滴落在手臂上:“我還以為我們永遠都再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