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便從底層宮女幾人共居的居所搬到了獨立的小廂房,和白柢只隔著幾間屋子。搬走之時,除了蘆絮,其它曾共處一室的宮女都面露詫異和嫉妒之色。
“芸初,我就知你不會被埋沒在這裡頭的,那時候八國聯軍入城,咱們都嚇破了膽,獨你不同。”蘆絮拉著我的手說:“要好好伺候皇太后,我可不想見到你犯了錯又被遣送回來。到時,我可不搭理你!”
我聞言禁不住笑出聲來,心中卻滋滋不斷的生出感動。
季英姑姑也第一次未再對我繃著臉頰,而是面露些許溫和,倒像個諄諄勸導的長輩:“在這當苦役的宮女,大多都是一輩子便這麼著了。你能夠出去是你的造化,不過,也不一定是你的幸運。”
我不解的望著她,聽多了恭賀之語倒是獨獨她卻不急著錦上添花。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你伺候老太后也是如此,若讓老佛爺高興了,你便比旁人獨得優厚,但你若不懂看臉色見機行事,不夠機靈。到時,未必會比呆在這裡頭當苦役得好。”她話語一頓:“我的話便放在這裡,至於今後該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我心知季英姑姑雖待人嚴苛但卻不存壞心,她全然能夠由得我去,或者像一些內外不稱的人般口不對心的恭賀我幾句,然而她卻選擇在此時提點我不可得意忘形,隨時保持警醒實也是真正為我好。
我心存感激的點頭:“姑姑的話,我定會牢牢記著。”
走進新的居所,我放下隨身之物,終於能有自己獨自的一片天地,縱然狹小,但不必再受那麼多約束和幾個人同擠。
“芸初!”白柢和小德子紛紛上門來,他們滿面喜氣,似乎比我還興奮幾分。
“可得好好慶祝一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小德子笑說。
“就是,咱們終於住得如此之近,又同在儲秀宮當差,日後見面可方便了。”白柢咧嘴笑著。
“好好好!”我拗不過他們起鬨,特意親手做了幾道消暑的甜點擺在桌子上頭,成了一桌簡陋的小宴席。
“平日老太后對你做的東西可都交口稱讚,我可早就垂涎三尺了!”白柢饞嘴的模樣直逗得我們忍不住笑。
“你們先別歡喜,我讓你們吃可是有條件的,白柢得要好好教我一番在儲秀宮當丫鬟的規矩。”我和他們玩笑般的說,不過,也是當真想要白柢教我規矩,少自己磕磕碰碰走彎路。
他們一副友盡的神色:“你可真小氣,咱們好歹也是患難與共的人。”
以前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能夠當真不計較身份同坐一桌就如我在那個時代的朋友那般毫不避諱的談笑風生,心底一陣暖意,上天果真關上我的一扇門卻又為我開了一扇窗,總是不至於只有不斷失去。
一番笑鬧過後,白柢一面稱讚我的甜點簡直讓她愛不釋手一面開始教我一些注意事項,我才知在儲秀宮當差比我想象中還繁瑣,規矩相比苦役只會多不會少,畢竟是伺候正主,我將她所說都用心一一用木頭棍子刻在了桌角。
“一入儲秀宮便要始終保持面帶笑容,哪怕是剛受過責罰,也絕不許對人哭喪著臉,還得強作笑顏。當聽到或見到什麼可笑之事,依然得維持鎮定;應該笑的時候,只能嫣然一笑,不許笑出聲音,笑不可露齒。 ”
對著鏡子,我依照白柢這番話,每日晨起都要苦苦練上一番,淺笑之間儘量標準得體。我放下鏡子,苦笑一聲,感覺自己伺候過慈禧之後若回了現代,不必培訓就能直接上崗當空姐了。
天剛剛亮,我們便要在慈禧起床之前梳洗準備好。我梳好了一頭利索的髮辮,又換上一身淡藍色綢袍。
待慈禧睜眼起床,兩名宮女便提著早已備好的水伺候她盥洗,我跟著她們一同向她跪安,一名我面生的公公開始替她梳頭綰髮,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古人的生活總是緩慢精緻卻又井井有條。
好不容易待到慈禧乘輿去養心殿聽政,我們一日的忙活才剛剛開始。 一名儲秀宮的領頭姑姑監視著我們擦抹桌椅擺設和磚地,這一次,我盡力事事做到完美,相較那些苦役這些著實算不得什麼苦。因此,我雖然初來,但並未受姑姑指責手腳不利,命運無常,之前那段苦難經歷倒是此刻助了我。
約摸到了午時,姑姑用兩根手指在左掌心輕輕一拍,那幾名宮女也依次如此,我不解其意的望著白柢,她用唇形告知我這是慈禧退朝還宮的意思。我來不及詫異,便跟著她們紛紛開始各行準備。
慈禧進屋後,一名宮女便為她更衣換上了雪青緞繡藤蘿便裝,解下拉翅,熟練的綰出一個雖簡單卻氣質典雅的發後又在其間插上鍍金點翠玉簪。不必她發話,另一名宮女便趕緊穩穩遞上菸袋,我在心頭感嘆慈禧的優越生活不知超越皇上多少。
“芸初,去備幾樣點心來。”慈禧並未看我說,我低頭答是,心頭卻疑惑為何要備幾種。
我邁步出去卻見著許久不見的李蓮英,雖面上無幾,心頭卻還是忍不住咯噔一下,擔心被他認出。他見到我起初毫無神情,但是轉而飛速閃過一絲詫異,卻未說也不敢說什麼。我量他也不敢說,想著反倒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樣。
我依照慈禧的吩咐思前想後做了幾道在名字和外觀上都頗有花樣的甜點,端著托盤剛剛踏入儲秀宮,卻見到不知方才何時過來坐在一旁的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