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著點頭。
“皇上最近心情不大好。” 我好心提醒她,暗意讓她莫要在這個當口頂撞。
大殿裡頭,那個身影滿面焦躁不耐,但似乎方才的急症已緩過了些許,讓我擰成一團麻繩的心稍稍鬆緩。
皇后緩步入門,示意丫鬟將手中的籃子放下,上前恭敬的行了禮。見到她,他依然面如霜雪,視若無睹般,只是微微坐起了身。
見到他毫無血色的面容,她眼中不免閃過一絲心疼,卻又微微垂下頭去:“皇上近來可好?”
“老祖宗最近也宣召太醫不斷。”她的話讓他側過了頭:“皇額娘……身子抱恙?”
“是,許是因為前幾日去昆明湖上泛舟,湖面風大入了寒,又吃了許多新來的蒙古廚子做的乳酪,還喝了點兒酒,說是頭昏腦漲,渾身都沒了力氣。”她說。
“……那你替朕向皇額娘問安,過幾日朕稍好,便去探望。”他咳了一聲,皇后點了點頭。頓時,空氣又陷入了沉寂。
“……皇上,最近眼瞧著正是好時候,臣妾便養了些蠶;看它們吐絲作繭,倒也是一番樂趣。”皇后提起時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這已是思慮再三的話,她難料他會否煩她又在殿中多待了片刻,抑或是對她的喋喋不休感到不耐。畢竟,對於她,他從來都不曾有分毫耐心。
“養蠶?”出乎意料的,他略有些灰暗的眸子一亮,反倒透出幾分好奇來:“何時拿來,讓朕瞧瞧。”
皇后有些意外,滿面難以掩飾的喜意,她拿起了帶來的籃子,揭開上頭蒙著的那層紗布呈到他面前:“臣妾想著,您興許會有興趣,便帶來了。”
籃子裡是綠澤澤的桑葉,水嫩的綠意上攀爬著被餵養得白白胖胖的蠶,皇后伸手拿起一片桑葉,一條蠶便抱著桑葉嘶嘶的大口大口啃了起來。皇上瞧著不經意的揚起嘴角,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蠶,不免露出孩子般的新奇之色。
“你竟還有此手藝,瞧著,餵養得不錯。”這是他第一次毫不吝嗇的誇讚她。
望著他清淺的微笑,她竟生生愣住,這麼多年來,恐也是第一次他切切實實的是在衝她笑;如此的不真實,卻又讓她心底彷彿投下了一顆小石子,一圈圈的晃盪開來。
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她便想要什麼都不計較了,我並不覺嫉妒,反倒覺出一縷淡淡的溫馨。如今,已不求其它,只要能見他展顏便好;況且,望著如得施捨的她,再無半分之前的冷傲,我對她僅存同情。
我悄然退出了涵元殿,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立刻警覺了起來,豎起耳朵探了探。周身彷彿又重回寧靜,並無異樣。
莫非又是那跟蹤我之人?我朝著拐角放輕步履的走過去,剛剛走到拐角準備探頭卻毫無準備的被一個有力的手掌拉了過去。
“別出聲!”我剛想本能的驚呼,便聽到這陌生的聲音。
我扭過頭,見到那張黝黑的面孔,竟當真是那跟蹤我之人,他平日在瀛臺總是悄無聲息,也從不和人多話;這次,他被我發覺竟不躲,反倒光明正大的和我面對面,我頓覺蹊蹺。
“掌事公公之令,召你入偏房,有重要之事。”他說著,面容沉靜。我蹙眉,雖然心有不解,但還是跟著他過去。
這頭的偏房極其僻靜,又是之前廢棄的柴房,心底竟開始忐忑。不容我多想,他已開啟了屋門,一股黴爛的味道傳來,竟讓我一陣反胃。
在被陰沉覆蓋只從磚瓦的縫隙中透出幾絲光亮的屋子裡,背對著我的掌事公公彷彿已等候許久,他示意那名公公將門關上,我被揚起的塵土嗆得咳了幾聲。
“不知……公公有何吩咐,非要在此處說。” 選在這麼個角落,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之事,我心底的不安愈加強烈。
“芸初,你如今心底向著的是皇太后還是……皇上?”他意味不明的問。
“自然是皇太后。”我不露聲色。
“是麼?可是,皇太后時常說你向她彙報皇上近況時總是有意避重就輕,是你當老佛爺好矇騙,自作聰明,還是……”他陰陽怪氣的說,打探了我幾眼。
我只覺那顆心已被繩索吊了起來,果然,每次圓滑的將話語圓過去只撿不重要卻偏又挑不出錯的那些話依舊瞞不過慈禧,或許她開始懷疑我便是因為此。所以派人跟蹤,今日,她終究是憋不住了。
“……那是皇太后多心了,奴婢已將所知儘可能的稟報,其它或許是奴婢粗心,未悉數注意。”我打算拼死不認,既然認了是死,那倒不如和他們周旋喊冤。
“是麼。”他盯著我望了許久,在一片詭異可怕的沉寂之中,他見我波瀾不驚的模樣反倒突然笑了起來,扭頭對那名跟蹤我許久的公公說:“小順子,你將你看到的給好好說說,我聽著,可比說書更有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