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鄭語病房前,韓令在心中做出了無數假設。
或許鄭語已經命懸一線,不能繼續長途跋涉;或許鄭語經歷生死大劫後,已經對韓令失望透頂。
又或許鄭語能夠寬恕他,還願意繼續陪他走下去?
韓令知道,這種可能微乎其微。恢復記憶時,他恨不得自廢雙手。
被內力吞噬的他已經喪失人性,唯餘殺心。縈繞在他腦海裡的,唯有狂暴地宣洩力量。眼前的一切,房屋、樹木,都是他摧毀的物件,所有逃跑的人,在他眼中,都是卑微的螻蟻。
只有鄭語不同。
她遠遠地坐在那裡,坐在他與“螻蟻”之間,身形纖弱,不堪一擊。
可韓令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鄭語身上彷彿蒙了一層暖色的光輝,讓韓令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又怕自己會傷到她。
可她竟然敢傷害我?
韓令吃痛,一掌拍出,鄭語身下的輪椅登時四分五裂,飛出幾丈遠。鄭語卻牢牢地抓住他,拼盡全力將最後的內力打入他的身體。
他醒了,鄭語卻險些醒不過來。
韓令垂下眼睫,不聲不響跟在王薰身後,心中愁腸百轉,面上力求讓自己顯得溫良無害。
待到二人走到樓梯盡頭,眼前出現一道暗門。王薰嬌俏地歪下頭,從髮髻中抽出一把鑰匙。
“韓郎君,請。”
韓令不敢造次,忙低頭行禮:“王樓主請。”
二人一先一後進了暗門,腳步聲登時變輕了許多。王薰在前,走得不緊不慢,韓令在後,心事重重,不知不覺間落下了幾步距離。
待他意識到王薰停步,二人已經到了鄭語門前。
房門半掩,隱隱約約可見房內佈置清雅,窗明几淨。屋內有張木床,想來鄭語正歇息著。
房內沒有聲音,韓令猶豫了一瞬,怕自己貿然進屋打擾鄭語休息,便抬頭看向王薰。
王薰被他看得有些好笑,她抿起嘴唇不讓自己的威嚴破功,輕輕敲了敲門。
門內走出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給二人開了門,恭謹地低下頭道,“樓主,雨姑娘醒轉過來,吃了白粥,精神好了不少。”
王薰笑著摸摸她的腦袋:“辛苦了。”
女孩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又顧忌著一旁的韓令。
王薰不願顯得紫燻樓藏私,便輕笑道:“琴心,還有什麼事,但說無妨。韓郎君不是外人。”
琴心便道:“是這樣,雨姑娘在夢中,一直在喊一個人。”
王薰聽畢,垂下眼睫:“喊的是不是‘姐姐’?”
琴心點頭。王薰便道:“好的,多虧你細心。琴心,回去休息吧。”
琴心行禮,依言退下。
王薰不看韓令,婀娜幾步進了屋,韓令也幾步跟上。他走得太急了,沒注意到地上的幾塊木材,險些絆倒。
他有些尷尬地拍拍衣服,就聽到床上幾聲輕笑。
“韓令,”鄭語溫聲道,“我很想見你。”
韓令雙頰登時竄上一片赧色,他還未開口,就聽見王薰懶懶的聲音:
“小雨醒了,居然不是第一個想我。”
鄭語便轉向王薰,支著手臂想要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