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的氣氛本來有些低迷,因為這兩個漆黑的盒子,逐漸喧鬧起來。
人們的嘈雜聲像是熱氣蒸騰在姜立地耳邊,令他不斷滴下冷汗。但面對王赫,他不能太過失態,便只能強笑著說道:“多謝義父的提示。”
王赫輕笑一聲,搖了搖摺扇。
人群在姜立地四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姜立地努力坐直身子,捏了捏立人的手。
報幕人看了臺下一眼,得了應許,才搖動手中的一個搖桿。黑箱兩側升上來兩個蒙臉的衛兵,依照指示解開了捆住箱子的鎖鏈,又齊齊伸出手,揭開箱子的門。
姜立地屏住呼吸,一手放在大腿上攥緊,幾乎就要按捺不住衝上臺。
盒門終於開啟,姜立地看了一眼,險些背過氣去。
盒中的兩個女人——不,根本都不能算人——盒中的,是兩個慘白著臉,塗著紅綠妝容的“紙人”。
“您的要求,咱家一點都沒有擅自更改呢!大少爺,您看您是現在下去驗貨,還是咱家派幾個人……”
尖聲細氣的太監身邊,是一個一身寬大黑衣,戴著厚實的黑色斗笠的人。黑斗笠上垂下來厚重的布料,華貴非常,完全遮掉了黑衣人的面容。
眼看那太監向著黑衣人走去,幾個黑衣人的護衛上前幾步,拔出銀亮的刀。
太監連連討饒:“哎呀,大少爺,您這就見外了……”
黑衣人笑了一聲,張開了嘴。
他的聲音一出口便令人有些暈眩——那聲音嘶啞乾裂,躁動且充滿了尖銳的轉音,彷彿幾萬個屈死的冤魂在他喉嚨中一齊嘶吼,令人渾身戰慄、毛骨悚然。太監第一次聽他說話,不由得後退幾步,不敢近身。
待到黑衣人說完了,他身邊的人才轉述給太監:“我家少爺今日還要赴宴拜會韓大將軍,這身衣服價值千金,不能弄髒。勞你安排幾個人下去,把她們提出來。”說完,他又補充道,“默公公,為少爺辦事,務必要盡心盡力。到時候有的賞你。”
王默連忙點頭哈腰,陪笑著從後面叫了幾個人出來。
那三個大漢下去了,場面一時有些冷清。王默要帶他們去休息室,被黑衣人拒絕了,便絞盡腦汁說道:“大少爺,您方才那是什麼武功,真是虎虎生風!”
侍衛又要上前阻攔,被黑衣人抬手止住。
黑衣人張開嘴,又說了幾句話。侍衛一字不落地轉述道:“我家少爺說,這是他年幼時候摔傷了嗓子,臥床的時候研究出來的,就是些雕蟲小技。默公公要學的話,我們可以效勞。”
王默恨得想給自己兩個嘴巴,但面上還是要賠笑:“哈哈,大少爺果真是天賦異稟。小人沒有學藝的天賦,就不勞動少爺的人了。”
他說完,將臉一轉,惡狠狠道:“蔡三!你下去催一催!那張一李順怎麼這麼慢!提個人都磨磨蹭蹭,看我不扒了他們倆的皮!”
黑衣人嗓子裡冒了幾個音出來,侍衛將長刀拔出來一寸:“默公公,你方才是在吼我家少爺嗎?”
王默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是看著自己手下這些賤皮子,一個個好吃懶做,給大少爺辦事都不利索,看得生氣!”
正說著,地牢裡一陣“轟隆”聲,剛剛被支使下去的蔡三慌慌張張地推開門跑上來,大喊道:“不好了!大人,裡面……”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石門被猛然一頂,整個人被頂飛出去。黑衣人的侍衛護著他往後挪了一步,把刀出鞘,立在身前。王默也慌慌張張地往後躲著,觀察出了什麼事。
門內靜默了一會,猛然一震。
這一震的力道極為驚人,幾乎在一瞬之間便將厚重的石門震裂,碎石塊和塵粉四處飛散。侍衛們忙著將石塊擋住,黑衣人卻伸出手,接住了空中一片不易察覺的,透明的雪花。
現在是六月,怎麼會出現雪花呢?
黑衣人殘忍地勾起嘴角,說道:“她的確在裡面。”
下一秒,無數身上還戴著鐐銬的人嚎叫著,從門口湧出來。
徐竹琛和姜立天蹲在地牢的死角里,一動不動。
姜立天為徐竹琛護衛,徐竹琛分出部分內力去探聽樓上的聲息,她聽了一會,便嘆了口氣。
“中圈套了。對方有備而來,人多勢眾,裡面有不少好手。等下打起來,只怕一時難以脫身。”
姜立天不自覺皺起眉頭,說道:“那立地會不會也……”
徐竹琛笑著敲她的頭:“你這孩子怎麼只知道惦記你那弟弟。”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笑著嘆了口氣:“不過立地肯定也在為你擔心。要是我和我弟弟之間,能有你們這種牽掛就好了。”
她說完,收斂起笑容,嚴肅道:“立天,咱們往下走。”
二人順著石階一路向下,直到地牢深處。
深處的牢房幾乎是滿滿當當,守衛卻沒幾個,徐竹琛快速地打暈了地牢的守衛,四處看了一眼,便發現了原因。
牢房中的,絕大多數是面黃肌瘦、布衣短褐的平民,有些人手裡甚至還扛著鋤頭,鋤頭上有乾涸的泥土;有些人拖兒帶女,一家人抱成一團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