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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昔日(上)

“那位歌樂城裡的舞姬啊,身上的每一段故事都是傳奇。二十年前,成王最後一次進京述職時,恰好是那位舞姬奉詔入京的花車大典。彼時啊,整條街被堵得水洩不通,飛花玉樹,綵綢明燈,路兩旁皆是出來看舞姬的男男女女。

“成王一行人被堵在路中,無法前行。他手下的副官想要前去開路,卻被成王制止了。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花車上的美人正值青春年少,人生自然如同鮮花著錦,我們為她讓一讓路,又有何不可呢?’手下們聽完了成王的一席話,便沒有上前阻撓,而是跟在舞姬的車隊後,一直等到花車巡遊到另一個方向,才默默進了宮。”

韓令手舞足蹈地模仿著花車上的舞姬,等了一會,沒聽見什麼回應,只聞一陣“咔嚓咔嚓”,便擰起眉頭,叉著腰問:

“老石,還是不是哥們了,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石松把手裡的最後一塊花生酥扔進嘴裡,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端得是一副無精打采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老韓,老韓啊……”

韓令伸手把桌上的點心盒搶過來——如他所料,盒子裡別說花生酥,連個大一點的花生渣都沒有,簡直就像是被石松舔過一遍。

這種噁心的幻想讓他自上而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韓令“惡!”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將盒子扔在石松臉上。

“哥們給你講故事,你給哥們留個空盒子是吧?今天說不出聽後感,你絕對別想離開這。”

石松抬起頭看了看房樑上的匾額,氣若游絲:“但是…老韓…這是我家的客房。”

韓令冷冷地插著手,並不覺得客場對他來說有什麼限制。

“老韓!不是,老韓啊!!你這故事,我都聽了四次、說過四次聽後感了,”石松終於肯支起身子,他捂住腦袋,努力掩蓋起自己滿眼滿心的悲憤,“舞姬、成王、花車、歌樂城、進京……我都會背了,真的編不出來聽後感了!”

似乎是被韓令臉上一瞬間的呆滯震了一下,石松嚥了口唾沫,小聲問道:“要不然,你換個故事講?”

韓令擺擺手,眉頭還是皺著的,卻不像之前那麼暴躁了。

“唉,我哪有別的故事,唉。”他把記著話本故事的小冊子翻出來,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冊子裡面的每一頁都是他親手謄寫,每一個字,每一處塗改,他都太熟悉了。

自從那天之後,冊子裡一字未改,一字未增。竹琛走後,他們再也沒去聽過新的故事了。

哪怕尚老爺子在湘福樓外掛了牌子排新戲,哪怕梨園裡面來了禹城的名角,少了竹琛和他們一塊,總讓人覺得缺了點什麼。

“你說,竹琛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不知道……唉……”

“她走了多久了?”

石松支著頭想了想:“嗯,一個月,兩個月,兩個月零——十三天了,天哪……”

兩個人趴在桌子上,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屋裡一時陷入寂靜,但兩人都知道,此時此刻,一個可怕的想法正在他們心頭縈繞不散——

徐竹琛會不會不回來了?

世上習武之人千千萬,每個人都清楚,五感對於練武來說,是相得益彰,相互促進的。五感越是敏銳發達,對於武學的悟性也就越高,而武學的精進,也對五感有著質的提升。正因如此,在武學起步階段,若是失去一感,對於習武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

江湖上倒是並不缺乏“盲眼高僧”、“聵啞神尼”之類的傳說,可他們多是武功大成的前輩,又兼之本就聲名遠播,才給人以“身體殘缺不影響練武”的錯覺。單是徐竹琛失去視覺後,心境上的變化,就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抑制,又何談今後長年累月的習武生涯呢?

更何況,竹琛這不知緣何而起的失明,可是連蘭夫人都束手無策的。這次南下求醫,真的能治好嗎?

重重的不可探知壓在心頭,讓韓石二人一時有些喘不過氣來。

“哎,石松,”韓令的頭埋在手臂裡,聲音聽起來像是悶在棉花中,“要是竹琛以後不能練武了,怎麼辦?”

石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沒事,我好好練功,還有你,你也是,咱們倆都變成大俠,肯定能保護她。”

韓令抽出一隻手,閉著眼,準確無誤地打中了對面石松的腦袋。

“動動腦子——”他的聲音拖得很長,聽起來有點生氣了,“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你忽然雙目失明瞭,不能練功,你會怎麼辦?你會希望竹琛說出這種話,說什麼‘保護你一輩子’嗎?”

石松愣了一下,徹底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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